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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6 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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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董卓屡拒朝廷诏 灵帝平乐观阅军
中平三年冬,朝廷以张温数战败多胜少,复召张温还京师,免;以司徒崔烈为太尉、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丁宫为司空。
却说西凉叛贼,闻张温免,大敌去,内部渐不和,诸将争权,韩遂乃设宴,教谋士成公英伏刀斧手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兼并其众,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一为不敌,二为朝廷腐朽,三为士民所向,亦率城反,与韩遂连和,共杀凉州刺史,而凉州司马马腾,亦拥兵反叛。
马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马援后也;其父字子硕,尝为天水兰干尉;后失官,因留陇西,与羌错居。家贫无妻,遂娶羌女,生马腾。
马腾少贫无产业,常从彰山中斫材木,负贩诣城市叫卖,以自供给。其为人长八尺余,身体洪大,面鼻雄异,不怒自威,而性甚贤厚,人故多敬之。
又汉阳王国,豪杰士也,与游侠士阎行曰:“黄巾余波未靖,而西境皆反,此亦天亡汉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趁势举兵,汝意何如?”
阎行曰:“吾有此心久矣,愿助君举帜。”
王国大喜,遂自号“合众将军”,与马腾,皆响应并与韩遂合。时西凉诸部宋健、杨秋、李堪、成宜、梁兴、侯选、程银、张横、马玩及羌、胡等,见韩遂诈杀北宫伯玉等,心怀不满,各不相服。
于是合议,公推王国为主,悉令领其众,复进兵寇掠长安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辅。韩遂以阎行勇猛,西凉军中无敌,乃以女嫁之。
五年,王国率大军围攻陈仓,降虏校尉公孙瓒驰师救之,数战不胜,亦被陷在城中,遂向朝廷上表告急求救;朝廷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各率二万人拒之;董卓便欲提师速进救陈仓围,皇甫嵩制止曰:“不急。”
董卓曰:“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于此也。”
皇甫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且有公孙助守,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王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
却说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敝,果自解去;皇甫嵩下令出城进兵追击之。
董卓谏曰:“不可;兵法,穷寇勿追,归众勿迫;今我追击王国,是迫归众,追穷寇也;困兽犹斗,蜂虿有毒,况大众乎!”
皇甫嵩大笑曰:“仲颖多虑矣,前吾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师,非归众也;王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
遂麾本部兵独进击之,使董卓为后接应;公孙瓒在陈仓城内,见王国兵解围退去,乃率军追之,与皇甫嵩前后夹击,连战大破之,斩首万余级,获器械车马无数,趁势夺回汉阳等六郡,上书报捷。
董卓自诩名将,所议皆中,声威超过张温,今两番与皇甫嵩论破敌之策,皆落处下风,不禁大惭恨,自以相形之下稍显不如,由是始既忌惮又畏服皇甫嵩。
却说王国败回,名声大损,军中渐有不满;韩遂等复共废王国,与马腾、宋健等计议曰:“今天下扰乱,未知所归;西凉多羌、胡人,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掌三十六部,观时变动,方可有所成。”
马腾曰:“君言甚当,然必得立有名望者,方可服人。”
于是使三十六部将军公举,最终多部荐举故信都令阎忠,以其尝干说皇甫嵩,条理畅明,对朝廷不满溢于言词,以为有大见识,且志向同,忠心可靠,遂劫胁之以为主,阎忠耻之,然难于拒,恐祸及,因谓之曰:“吾本山野鄙夫也,非有意于富贵爵禄,若公等不以吾孤陋,令陪军中末议,但白衣从事可矣。”
韩遂、马腾等曰:“焉有此理,以君大才,合当为首,吾等马首是瞻,愿听约束。”遂强奉为主,使督统西凉诸三十六部,号车骑将军。
阎忠虽恨朝廷无道,宦官专权,奸佞满朝,然自以堂堂七尺丈夫,耻为众所胁,又不愿与皇甫嵩为敌,行事又多遭掣肘,不免郁郁寡欢,不久便感恚病死。
消息传到汉营,皇甫嵩曰:“吾熟知阎忠才略,真劲敌也;他既身死,西凉诸贼各部必竟于争立,必竟各为部伍,反目为敌,自相屠杀,必不免也,真吾社稷之福也。”
果然,贼众中为众人所孚威望者无,遂各不相服,渐生嫌隙,各行其是,故韩遂、马腾等稍争权利,以致更相疑忌以至杀害,由是人情离骇,其诸部曲并各自为营,莫相统壹;以此势渐趋弱。内乱迭起,自顾不暇,无力谋攻中原。
朝廷侦得情报,见外患之害暂时得除,便不欲驻边大将权势过重,怕尾大不掉,又是一内患;知董卓自恃有功,骄蹇不恭,傑傲不驯,偏又怙惜士卒。每得衣粮,皆使人喧之曰:“此董将军所赐。”
隐然皆成私养之兵,能征善战,无不以一当十,精锐为当时最。朝廷深患之,借托以战胡、羌功高,乃征董卓为少府卿,敕以其营吏将士,拨归左将军皇甫嵩管领,诣洛阳行在所。
董卓召其亲信李儒、栾规、李傕、郭汜、樊稠、杨定等议曰:“少府虽是京官,九卿之职,位尊爵高,又掌宫中财务,管理山海池泽及皇苑之税,且与皇帝接近;然如今衰世之时,况吾得罪人多,不可失兵权。兵权在,不为人制,而易制人;兵权失,一旦生变,则为案上鱼矣,悔之无及,不如却之。”
李傕曰:“我辈事边二十余年,苟于边境上差跌,白骨何归?不如据城自固,以待形势变化,再作打算。”
李儒曰:“吾闻上主以师为佐,中主以友为佐,下主以吏为佐,危亡之主以隶为佐。今帝宠信宦官与鸿都诸人,乃是以隶为佐,以我见,乱起不久矣;莫如养兵自重。”
栾规曰:“以主公之性,能安心作散官否?如能做,还都可也,不失富贵也;若不能,依李儒、李傕说,托词辞之。”
董卓笑曰:“吾性剽悍张扬,做散官,恐不能也。纵能,人亦必将不容我也。”
李儒曰:“主公所言甚是;吾亦以为主公不能也;如此,不受征可也。”
斟酌商议毕,董卓乃上书婉言拒之曰:“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效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思念报,各挽迹臣车,辞声恳恻,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效力行陈。”
书上,朝中谏官纷纷上章曰:“董卓拥天下强兵,拒命宣召,意欲何为?”
重臣皆忧心忡忡,乃再诏,言少府虚位以待,非将军他人不胜其职也;董卓持诏与众人观看,曰:“朝廷竟目我有理财才,汝等信乎?”
众皆曰:“此乃朝廷权臣,赚将军就都之计也,不可听。”
董卓复上表辞曰:“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廪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
董卓连续二次拒征,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张温、崔烈曰:“董卓傲违上命,无人臣之礼;若诏命屡召不至,大义不行于下,亦不知所以为政矣。”
于是公卿乃奏:“董卓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请送廷尉以正刑书。”
然时天下多故,董卓既功高,又孚威望,虽其有违命,但逆形未露;朝廷当政者虽恼怒,不敢刺激董卓,恐激其反,则真西凉大事去矣,因此,只落得无可奈何。
及灵帝重病在榻,又托词以董卓有功,升为并州牧,玺书敕以符印、吏兵、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等,俱交属皇甫嵩,董卓见诏,与李儒曰:“多年苦心经营之劲锐军兵,岂能一旦弃之?若因区区诏令,而白白拱手让人!吾不甘心也!”
李儒曰:“此朝廷疑将军深矣,事已至此,去必究前违诏之罪,不如假意接诏,允领并州牧职衔,托以事故,不赴其任可也。”
董卓曰:“只能如此矣。”复上书言曰:“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今奉王命,移拜并州;容臣少待,俟事毕,往将之州,效力边陲。”乃假受诏命;依李儒言,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每日与将卒习射,宣言之曰:“羌、胡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少安,而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寇来,莫之能御。今吾使汝等专习弓矢,以抗羌、胡,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由是人思自励,所将之兵,悉为精锐,号称西凉铁军。
复养羌、胡降者三千余人,谓之“曳落河”;胡言壮士也;及家僮百馀人,皆骁勇善战,一可当百。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分遣商胡诣诸道贩鬻,岁输珍货数百万,以此养兵。
以李儒、栾规、程寅为腹心,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胡轸、杨定、杨果、董承等为爪牙。
李儒、栾规、程寅俱凉州名士。李儒,颇有辞学,薄游河朔,贫困不得志,常叹曰:“当举大事而死,岂能啮草根求活邪!”董卓闻其名,引置幕府,出入卧内,最是信任;尚典笺奏,庄治簿书。
李傕,李儒之从弟,董卓以为前锋兵马使,治军严整;尝大雪,董卓按行诸营,至李傕营,寂若无人,入阅士卒,无一人不在者,董卓由是重之,相待在诸将上。
却说董卓不奉诏令,将兵马交与皇甫嵩,嵩长史梁衍言于嵩曰:“公谓董卓终能为公下乎?”
皇甫嵩默然,久之,曰:“汝谓何如?”
梁衍曰:“连百万之众,攻必取,战必克,董卓亦自许与公同,至于涉猎传记,一谈一咏,董卓不及远甚,固以此服公;然董卓自许以为雄豪,善待才杰,以是搢绅勇武之士辐凑归之。恐终不为公下,且今董卓为前将军,公为左将军,将衔同也,只因公为主将,彼为副将,故此相别;不如因会取之,帝诏在此,孰敢非之!”
皇甫嵩曰:“吾与董卓俱有守护西凉拒虏之功,其过未彰,虽有诏,只是收其兵,未言董卓拒可诛;今董卓不奉,安可便自相图也。”
梁衍曰:“此天赐良机,将军不为,恐后日,董卓必为将军患也。”
皇甫嵩曰:“纵相图,我兵亦不如董卓,徒自取其祸也。”
梁衍曰:“可设宴招之,诈为商议军事,于宴上设刀斧手杀之,谁敢不服!”
皇甫嵩曰:“此非正人所为也,若为此,千古将落唾骂。”
梁衍曰:“杀一跋扈不奉诏之将,何至千古唾骂,公多虑也。”
皇甫嵩曰:“不然,董卓卫边有劳,战贼有功,虽有跋扈,未形逆迹,同为大将,安可擅为诛之?若贸然诛之,何以对天下解说?”
终不从,梁衍设身处地为皇甫嵩思想,此也不假,便不再言,长叹而出。
时皇甫嵩从子皇甫郦亦在军中,见董卓形迹可疑,居心难测,乃入说皇甫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大人与董卓耳;今怨隙已结,势不俱存;董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又以京师昏乱,踌躇不进,此怀奸也;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恶,此桓文之事也。”
皇甫嵩曰:“违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自裁之。”
于是先移书于董卓,问兵马交接事,董卓回书曰:“吾弟子素非驯良,骤然移之,恐生变故,不利边境;奈何?当容吾徐图商议诱导之。”
皇甫嵩接书,知董卓无意交接,遂上书以董卓拒交接军队事实奏闻,帝下诏责董卓,董卓又增怨于皇甫嵩,由此与皇甫嵩构嫌生仇。
正是:由来好人最难做,易酿小人成冤家。
却说大将军何进,字遂高,南阳宛人;乃屠户何真之子也;尝从其父于市场卖肉,遇有一身麻衣者相人,见何进而异之,端详良久,曰:“观君之相,乃贵人也,可官至封侯。”
何进笑曰:“何诞至此,欲得一小富,于愿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汝欲骗吾钱,吾囊空如洗,可无钱于汝。”
相者曰:“遇有可相之人,吾岂图汝几个小钱乎?汝莫小看人。”
何进曰:“既不要钱,让汝相相何妨?汝且说说,我命如何?”
相者曰:“君相虽贵,然观君眉纹,名曰覆舟纹,主君性粗心大胆,不计利害;而易轻举妄动;因争夺权利。而动杀机也,主凶;恐有横死之灾。”
何进怒曰:“身为寒贱,三餐无酒飨;何来夺权利,可见汝乃胡说八道;见吾不与汝钱,故意讥刺捉弄于吾。”相者不再置辩,叹息而去,口中犹喃喃自语曰:“惜哉!惜哉!”
后中常侍夏胜下州郡简选秀女,见何进异母女弟秀丽可人;乃选入掖庭,灵帝见而悦之,封为贵人,甚是宠爱有加。
灵帝深知朝廷弊政已深入肌骨,积重难返,难以大动大碰,只能想法子遏止发作,使泛滥崩溃延缓,若真要发狠整治,去拨乱反正,刮骨疗毒,怕是毒未刮尽,身先死去。
因此只抱将就之心态,把眼前富贵好好享受,别在自已手上断送社稷,就已达预期愿望;是以既不信朝中大臣,亦不深信中常侍,然两害相权,还是愿信宦官中常侍。
盖宦官虽大多不读书,无识见,褊狭浅陋,乏治国之材,无容人之量,且贪赃玩法,结党交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但朝中臣僚,自上而下,谁个不贪,哪个不赃?孰又不玩法?哪个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国家社稷?民生疾苦?哪个不是贼喊捉贼?
帝心焉有不知?却只能装糊涂;盖帝出身河间小郡侯家,因桓帝死后无子,偶然被太后、大臣选中,做了皇帝;然此前饱经世态炎凉,人情世故,深知若要得左右忠心,便不能显露精明强干,盖一精明,左右必互相疑忌,惧生起,便无忠心矣。
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皆大欢喜。盖口若言知,则帝责所在,必要着手解决;若不使力,则易授人以话柄。
若装作不知,则无此虑也;反正,知与不知,皆是一个样,所谓吉凶悔吝,解决一个事,好处只占其一,而坏处却占其三;说好一人,咒骂者九人。
盖人心复杂,无人在事上,只就理论事,而无不就事论利;一件事,焉有解决得合乎天理?尽只合乎众人之利。
而所谓众人之利,亦非人人可以分得,无非弱肉强食。
虽然身为帝尊,亦无可奈何;故遇事,惟有装糊涂,惟有推,以推来顺其自然;如此,臣民不过论议皇上昏庸而已;不至切齿而恨。
然常常强抑己心,亦不免郁郁不乐;帝所行在,无不左右相随,因此帝唯有在净厕里,才将众人撇在门外,唯于此无人处,帝才抬头仰天而自叹:“朕外为大臣所制,内为宦官所制,如图挣脱,便是死日,何乐乎为君哉?朕今所患之病,未必不是长久隐忍,诸种无奈,诸般气闷攻心所致。”
时帝已觉身体不适,太医诊为疾病,故有此言;然帝亦知,必得宦官与大臣不和,帝位才稳。因宦官必得倚帝势方得立足,故必发自内心真情维护帝威;使做鹰犬走狗,最是称职。故帝倚赖之,多于朝臣。但帝深知,宦官可卫帝权,不能为帝维持纲纪,治好国家。
因此帝才会违众臣之意,强行设立鸿都学,并将鸿都学出来的人,超拔为县令、郡守、州牧;其意无非欲提拔天下民间微贱之有才人士,盖此类人拔擢之,因无大族豪势庇助,才会真正引为知遇之恩,而感德皇帝,成为皇帝最忠心最拥护之人。
只是此类人有一要命缺陷,谄佞;一切皆顺帝之颜色喜嗔献媚取好,鲜少犯颜直言进谏,说到底,与宦官无别,唯在识见上,比宦官高一筹而已。
因此,亦不是帝心之合适人选;今见何进虽出身低微,却为人极机警干敏,灵气通透,且忠厚可倚,又是后族兄弟,与宦官、朝中大臣皆无瓜葛,精专可信任,便思培植重用,如汉武帝用卫青故事,未雨绸缪,为日后缓急臂膀,即拜何进为郎中,执戟宫中,使熟悉宫庭事务,一年后,迁为虎贲中郎将。
虎贲中郎将,隶属光禄勋,古官也,秩比二千石;主虎贲宿卫,虎贲,又名期门,以官贵子弟为主,多至千人,侍直禁中,掌执兵送从,如遇战事,随帝出而为将讨之;帝在国,则守皇宫;国有大故,则主持守宫门。”乃要职也。
三年后,出为颖川太守。太守,为准二千石。制度,常郡,限于有兵二千人,供治安之用。
光和三年,何贵人立为皇后,征何进入朝,拜侍中、将作大匠,又出为重职河南尹。
侍中,比二千石,有若干人,多至十人;皆犀印青绶,掌侍帝左右,出纳帝命,缉熙皇极,总典吏职,赞导众事,以和万邦,拾遗补缺,顾问应对,以弼庶务。盖以佐天子而统大政者也。凡军国之务,与中书令参而总焉,坐而论之,举而行之,此其大较也。
将作大匠,二千石,犀印青绶,掌供邦国修建宗庙、路寝、宫室、陵园等土木,及工匠之政令,总四署、三监、百工之官属。
河南尹,秩二千石,犀印青绶,内掌帝都,外统宗畿,兼主六乡六遂之士。此职,非人选重望者,不能任也。
何进遍历地方郡守及朝中军、监各职,自是帝有心要其历练,以磨砥其才;而何进也很争气,在历任位上,性谦恭好士,多辟名流,洁身勤政,礼赂不通,政清民服;天下名儒宿德,清流之辈,由此多有投其门下,因而得贤名于外,声誉鹊起。
中平元年,张角别党马元义谋起义于洛阳,结交中涓封谞、徐奉,至时,何进耳目已多,欲为其立功报效者,不在少数;马元义弟子唐周曾得过何进恩惠。
于是便至何进府告发,黄巾起义密谋因此败露;亦因首发匪情之功,帝加命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
五年,天下滋乱,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何进以妹为皇后,深忧之,大将军司马许凉、假司马马伍宕献言何进曰:“太公六韬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消弭之。”
何进深以为然,入言之于帝;天子乃诏何进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五采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步兵、骑士数万人,结营为阵。
天子亲出临军检阅,驻大华盖下,何进驻小华盖下;礼毕,帝躬擐甲介马,称“无上将军”,军士皆呼万岁;何进把令旗招展,将众军分作五队,按青、黄、赤、黑、红五方旗帜逐队操演。每一队演过,擂鼓三通,掌号呐喊一遍。天子见军容整肃,坐作进退,悉如法度,心中欢喜。
帝坐御车,行阵三匝而还。诏使何进悉领兵屯于观下。
帝回宫,时金甲未脱,见讨虏将军盖勋率羽林军护送在旁,问曰:“朕着此好否?”
盖勋曰:“陛下被甲甚好,虽然,使陛下至衣此等物,则国家何堪矣。”帝默然心服,遂卸金甲。
帝又问曰:“天下何苦,而贼人此起彼伏,悍不畏死,反乱如此?”
盖勋曰:“其因虽多,然无过幸臣子弟扰之。”
时宦者小黄门蹇硕在坐,帝顾问蹇硕,曰:“盖爱卿所言,幸臣子弟扰民,汝何看法?”蹇硕惧,支支吾吾,不知所对,而以此嫉恨盖勋。
帝又谓盖勋曰:“朕已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财物以饵将士,此举何如?”
盖勋对曰:“臣闻先王耀德不观兵;今寇在远而设近阵,不足以昭果毅,只黩武耳!”
帝闻而默然久之,若有所思悟。复问以边事,曰:“西凉羌、胡扰边不息,深为朕忧,卿可有何策平之?”
盖勋曰:“臣闻治天下犹植树焉,所患者为根本未固;根本固则枝干不足忧;如朝廷自治,边鄙何患乎不安?”
帝复默然,又问今岁物种丰歉,百姓赡足否?盖勋曰:“农家岁凶,则流于饿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惟农家为然,且吏贪如狼,多所剥榨。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古时为天下立天子,天子为生民父母;人主于生民疾苦,不可不知也。”
帝击节叹曰:“善!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今日方复闻谠言!”
盖勋曰:“陛下言群臣无是语,臣请解喻之,何为如是?”
帝曰:“朕听之。”
盖勋曰:“譬如:人有爱其狗者,狗尝溺井,其邻人见,欲入言之,狗觉,乃当门而噬之,不令进;今十常侍常私藏群臣上章,不让陛下见,此犹是狗也;盖惧人扬其污脏也。”
帝曰:“卿言过矣;十常侍,朕所亲也,当不至是 耳。”
盖勋曰:“臣狂悖,恐是陛下受其蒙蔽也;此辈好佞善谄,人难觉也;且历观史事,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人主必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扬人之恶者,人主必曰:‘此小人也,’远之。然则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人主终已不知也。何者?以人主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此辈皆善造言词美事者也,陛下一不察,则难免偏听,落其算中矣。”
帝曰:“善!朕愿美、恶之事,两闻之。”
盖勋曰:“臣冒昧斗胆,敢问陛下,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
帝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盖勋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而用之邪?”
帝笑曰:“自是贤之。”
盖勋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
帝曰:“以其时乱国败百姓困苦而君危亡,是以知之。”
盖勋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
帝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
盖勋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各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
帝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
盖勋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
帝苦笑曰:“亦极乱耳,尚何道!”
盖勋曰:“今所任用者谁与?”
帝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
盖勋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世之视今日,犹今之视前也!”
帝默然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
盖勋曰:“明主宜自知之。”
帝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
盖勋曰:“陛下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盖勋实为隐指谓十常侍与鸿都门学士,帝亦知之,谓盖勋曰:“朕已谕,汝言甚是,然非尽如汝所言;十常侍、乐松辈固欺朕,而大臣辈何尝不欺朕,朕纵甘心做傀儡,奈天下苍生何?朕在宫中,出于无奈耳;独赖此辈以充耳目也;若大臣各无私心,尽忠朝廷,朕又何赖此辈乎!朕不昏昧,知汝忠直,故与汝言此心腹之言,朕藏之肺腑久矣,其重几乎不能堪,今与汝说之,顿释重负矣。”
盖勋亦不禁为之黯然,知所言不虚;曰:“陛下信臣,臣感谢零涕;臣谅陛下苦衷,然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兄贤不过周公,而管蔡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暴纣伐。况君之欲治,亦当自振作,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
帝默然。良久,挥手曰:“容朕思之,卿且下。”
盖勋退下,寻见宗正刘虞、虎贲中郎将袁绍谓之曰:“圣上甚聪明爽迈,从善如转规,但蔽于左右,为竖宦所惑耳,以至于此。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
刘虞、袁绍亦素有谋,因相连结,未及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荐盖勋为京兆尹。帝方欲延接盖勋,欲将有为,不欲放盖勋出。
先蹇硕尝谓盖勋曰:“卿初至省,内中多有忌讳,敢请酌酒相论。”
盖勋正色曰:“下官公事无私,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
蹇硕见却,复恨之,言于诸常侍,皆畏其耿直,又遥闻与帝之言,心慑惮之,不愿其留于宫中任职,恐其与帝亲近,众皆欲挤出之,乃并劝帝从张温奏,帝逼于众请,只得出盖勋拜为京兆尹。
京兆尹,乃长安三辅之首,银章青绶,进贤两梁冠,绛朝服,佩水苍玉。秩异凡州,所监郡为京师,亦是要职。
小黄门高望,皇子刘辩之爱臣也,刘辩使蹇硕持缣帛请谒于盖勋,盖勋拒之曰:“皇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王子不宜私通外官。”
蹇硕曰:“此大王子结好君之意,不可逆。”
盖勋曰:“与其犯禁触罪,不如守正。”遂不收。
蹇硕曰;“大王子有求于君,愿君辟高望以为孝廉,有此功名,便于升迁,大王子必感君德。”
盖勋曰:“吾闻高望甚不贤,何得为孝廉?”坚执不肯;或谓盖勋曰:“皇子,副主也;高望,其保傅也;蹇硕,帝之宠臣也。君一举而得罪此三人,三怨成府,岂可救也?”
盖勋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虽死可悔乎?”终不听之,刘辩、蹇硕等皆恨之,明褒暗抑,建言盖勋有才武,堪可备边,宜试以为郡守,乃出之为汉阳太守。
是时初置西园八校尉,大将军何进朝望已重,帝因思立婟之故,已怀防忌之心矣;遂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都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佐军右校尉。
帝自黄巾之起,留心戎事;以蹇硕壮健而有武略,且忠心可靠,特亲任之,以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亦为领属焉。
蹇硕自以声誉不足,不为人所服,潜令亲信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凡异己意坚分明者,被诬构下狱继有之;有所迫呼,诸司莫敢抗仰。蹇硕冀以此固权,树军中威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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