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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三国演义】三改稿第3回 刘玄德落魄卖履 刘关张桃园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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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6 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3回 刘玄德落魄卖履 刘关张桃园结义
  且说招军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性宽和,寡言语,多权略,乐施爱人,喜怒不形于色;意豁如也,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龙准凤目,禹背汤肩,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资表英异,龙颡钟声。
  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十七代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时封涿鹿亭侯,后坐酎金失侯,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
  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刘弘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年七岁时,其母曾问:“汝识汝父否?”
  刘备曰:“不识。”
  其母曰:“正如汝面。”刘备悲从中来,号绝久之,其后再不复照镜。家贫,贩屦织席为业。
  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横出四枝,遥望之,童童如车盖,一群群禽鸟日日飞来飞去,在树梢上栖身。往来者皆叹赏此树非凡。
  其县有名相者李定云:“此树有佳兆,此家必出贵人。”
  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常戏于树下,伯父刘元起见之曰:“此树为汝生也。”
  玄德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
  叔父刘子敬闻语大惧,责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虽小儿不知忌讳,后当深戒。”刘备受其言,后果不敢再言此。
  刘备年十五岁,尚不知学;一日与群儿游玩于树下,院子见之而泣曰:“小官人今不读书,不惧堕家门声誉,且后将如何生计?”
  刘备感悟,归谋于母曰:“院子为吾言若此,今欲读书,将自读耶,将从学耶?”
  母曰:“汝既无底子,又无过庭之训;非从师无以解惑、广闻。”遂使游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尝师事名儒郑玄、卢植。
  卢植不唯精《春秋》、《尚书》、《礼仪》,且善察脉,尝言心脉要细、紧、洪,备此三者齐全,方是大贵大贤也。乃谓刘备曰:“吾细观汝久矣,三者,小心翼翼,细也;务时敏,紧也;有容乃大,洪也。汝兼具也,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刘备暗喜,亦以己有贵兆。
  刘元起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与其子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且我家亦不宽裕,何能常尔邪!”
  刘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他日能光大我族门户,必属此子,德然亦佳,然禀资不如也。”妻哂笑而已。
  刘备与公孙瓒、简雍相友;公孙瓒年长,刘备以兄事之。
  与简雍最相得,常相聚饮,简雍,字宪和,与刘备同乡里也;自少相识,及长大,性简傲跌宕,又诙谐滑稽。初未知名,在本邑,令宰初至,简雍曰:“父母官也,吾当观之能否?”即往谒之,谒毕,出而乃谓刘备曰:“吾寻得一乐事,与君解颐一笑,如何?”
  刘备曰:“何事?”
  简雍曰:“吾能令新来明府作狗吠。”
  刘备曰:“何有明府得遣作狗吠,吾不信。”
  简雍曰:“汝若不信,吾与汝赌,如何?”
  刘备曰:“甚好,吾与汝赌;诚如言,我愿输汝一席饮食。若妄,君亦当此输我。”
  简雍曰:“一言为定。”于是复入县衙拜谒县令,刘备乃立门外伺之。
  令曰:“君方走,何又来,得重来相见?”
  简雍曰:“吾方才仓猝,忘记一事,及出门方忆起,感君宽厚长者,故特来相告。”
  令曰:“汝何事相告我?”
  简雍曰:“公初至,民间有不便事,不得不告公。”
  令曰:“正要请教,何事?”
  简雍曰:“公未到前,此县甚多贼盗,每至夜间,便作鼠窃狗盗,民不胜扰。”
  令惊曰:“本县初来,实不知也,愿汝教我,有何法却之?”
  简雍曰:“应对之法,莫如下令,使各家养狗,贼盗至,一犬吠,百犬应之,盗贼见此必然心虚,焉敢下手?自然贼盗止息。”
  令曰:“若然,我县衙内亦须养能吠之狗,何处可寻得?”
  简雍曰:“吾家中新有一群犬,其吠声与余狗不同。”
  令曰:“其声如何?”
  简雍答曰:“其吠声哞哞者。”
  令曰:“君何相欺也,此乃牛叫声,焉是狗吠,君全不识好狗吠声。”
  简雍曰:“然则,好狗吠声,何如?”
  令曰:“好狗吠声,当作号号或嗷嗷。哞哞声者,全不是能吠之狗。”
  伺者闻之,莫不掩口而笑;简雍知得胜,乃笑曰:“公言是也,若觅得如此能吠者,当出访之。”遂辞别而出。
  刘备叹曰;“君真可谓能忽悠也。”
  简雍曰:“不如此,焉能赢汝一席酒耶?”
  刘备愿赌服输,于酒肆宴请,其县处边地,常有羌人侵劫战事;两人饮酒间,天色已晚,见城上冒传烽火,知是羌人又来草地抢掠家畜;简雍叹曰:“贫贱一至如此,复又值逢乱离,不知此身,何以自存?”
  玄德笑曰:“如君言,英豪所资也,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乎?”
  简雍知刘备虽操贱业,却胸有大志,以言挑之曰:“今天下大乱,非汤、武、高祖、光武之文韬武略,不能定也。”
  玄德挟一肉肴入嘴,悠然曰:“安知无其人哉?但人不识耳。我素知汝有见识,今朝廷短视,唯敛是务,复宦官、奸臣当路,人心思乱;辽东南匈奴、乌桓、鲜卑反了又平,平了又反,前年荆州兵变,去年交址郡守反,今年会稽妖贼许昌自称阳明皇帝,加上年年不是旱灾,便是水涝,疫病横行;观种种迹象,汉德已衰,世道难逃将革,欲与君计议大事。试与我言。”
  简雍曰:“今历桓、灵二帝无道,又兴党锢之祸,致使正人失望,小人乐祸,盗贼蜉结,大连州县,小阻山泽,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而用之,诚能投机遘会,奋臂一呼,则四海不足定矣。”
  玄德鼓掌笑曰:“君言正与我合,然天机,须要时待。”遂借卖履之际,暗中密访英雄壮士,结纳之。简雍亦到处为刘备扬名。
  及刘焉发榜招军时,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当日见了榜文,触动胸间隐事,慨然长叹。
  随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耶?”
  玄德闻其声甚壮,不似常人,遂转身回视其人,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魁然雄伟,势如奔马。
  玄德见他形貌异常,已自有心,拱手问曰:“敢问壮士贵姓大名?”
  其人曰:“俺乃粗人,何来贵字;某姓张名飞,字翼德。”
  玄德曰:“久闻大名;去年县里公牛忽然发疯,在街上奔跑,吓得行人惊慌失措,纷纷逃避,有一位壮士挺身而出,双手抵住牛角,掀翻疯牛,可是张兄否?”
  张飞笑曰:“某家有些粗笨力气,让兄见笑了。”
  刘备曰:“力挽奔牛,两膀非有千斤之力,不能也;张兄神力,世所罕有;不知何故在此?”
  张飞曰:“某世居涿郡,家离此不远,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为业,平生专好结交天下豪杰;闲来无事,爱逛至此榜文下,指望来此投军中遇上英雄。恰才见公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满脸英气,当非凡品,却看榜而叹,故此不揣冒昧相问;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玄德曰:“说来惭愧,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字玄德。”
  张飞目中射出神光,叫曰:“可是楼桑村人?”
  玄德奇曰:“汝何得知道?”
  张飞曰:“刘兄之大名,某如雷震耳久矣;此间人人传闻,俱言楼桑村刘备家有桑树,童童如车盖,必出真命天子。”
  玄德曰:“张兄慎言,若官府听之,借此造事,乃灭门之祸也。”
  张飞曰:“何惧乎?”
  玄德曰:“小心驶得万年船,是非之言,谨慎为好。”
  张飞点头,曰:“兄欲何往?”
  玄德曰:“感君劳问,实不相瞒,今闻黄巾倡乱,盗贼蜂起,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长叹耳。”
  张飞曰:“既如此,何不投军乎?”
  玄德曰:“军中龙蛇混杂,惟听令服命,何能脱颖得出,挣得前途;故此犹豫。”
  张飞曰:“兄言是也,某亦如此以为,故不愿从军;但君存有杀贼之志,正合吾意,某有此心久矣;某常来此间盘桓,正为此也。若兄不嫌冒昧,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
  玄德甚喜,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飞大喜曰:“痛快。”遂挽刘备手,与同入村店中饮酒。
  正饮间,见一大汉,推着一辆独轮车子,到店门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大声唤酒保曰:“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
  玄德看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虽是脸色间略显憔悴,仍不失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甚异之。
  张飞曰:“观其形,睹其貌,瞧这架式,此人当是一条落魄英雄。”
  玄德曰:“与吾见同也,却不知武艺、见识如何?”
  张飞曰:“此易知耳,且看吾试来。”回身顾那人喝曰:“兀那汉子,大呼大叫啥,扰人清静,莫是要吃打否?”
  那汉子怒曰:“我自叫买酒吃,碍汝何事?我今日欲投军,心情好,不欲生事,不与汝计较,但汝再也莫来惹我。”
  张飞嚷曰:“某家就来惹你,你待如何?”
  那汉子霍然而起,如一尊铁塔,曰:“汝若惹翻我性起,不免要吃苦头。”
  张飞大笑,曰:“某生来有一癖好,就是爱吃苦头,某倒要看看,汝如何叫我吃苦头?”
  玄德神定气闲,端坐一旁,观看两人斗口,颇觉好笑,有心欲观两人武艺如何?故也不劝阻。
  那汉子赤面一沉,曰:“你待如何?”
  张飞伸出胳膊,曰:“某家这胳膊,与人扳手,还未曾遇过对手,汝若能扳得我赢,某输汝二十两银子,如汝输与我,某家只要汝出十两银子,汝敢赌否?”
  那汉子笑曰:“如此,岂不占汝便宜?”
  张飞故意激曰:“汝莫是不敢,故以此推托否?”
  那汉子怒曰;“汝好不知好歹;既如此相逼,好,我与汝赌。不过,你若扳得我赢,某家亦输你二十两。某家岂是占便宜之人!”
  张飞曰:“不反悔?”
  那汉子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所悔也。”
  张飞曰:“如此敢情是好。”遂走到那汉子桌前,扫开桌上签筒筷子,伸出手,以肘抵桌。曰:“来,你小心了,我耸膊如山,看汝如何扳倒山?”
  那汉子笑曰:“某家正要看汝此山真假。”亦伸开手,二人手掌相握,都觉一股大力冲撞而来,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俱感对方是劲敌。
  张飞叫曰:“刘兄,汝来做裁判。”
  关羽亦曰;“好,这位仁兄,汝来发令,叫开始时,吾两人同时发力,看谁扳到谁?”
  刘备曰:“好,容我叫来。”遂走到两人之间,问曰:“准备好否?”
  那汉子、张飞同时曰:“好嘞。”
  刘备叫曰:“好,开始。”
  两人各逞气力,在手腕间使劲,你欲按过来,我欲压过去,一时半刻之间,竟是谁也摁不倒谁,半个时辰过去,仍是相持不下。真像一对猛虎,在岩谷中狠斗起来。但见:
  狼腰作势,虎背施威;紧咬牙关,满口敲金戛玉;生拗臂膊,浑身簇铁攒钢,依稀朱粲啖生人,忒出赤眼睛有核桃般大;仿佛神茶擒死鬼,扛起青筋膜有烧香般粗。脚似排沙,遇石壁铜墙,一步也支撑不去;手如锯树,到盘根错节,两人都扯拽不来!
  张飞曰:“兀那汉子,你好大手劲,某家竟扳你不倒,可知某这手掌,能扳得奔牛倒地。”
  那汉子曰:“力扳奔牛有甚稀奇,某家手掌,曾一掌拍死山中老虎。”
  张飞曰:“吾就不信,按不到汝。”
  那汉子曰:“我也不信,赢不得汝。”
  两人各尽出力,二张脸憋得通红,张飞是黑里通红,那汉子是赤里涨红。终是那汉子稍占上风,张飞的手腕被按得稍稍下沉。
  那汉子曰:“黑脸汉,服未?”
  张飞曰:“又不曾输,服甚?”
  那汉子猛吸一口气,把全身内力运聚于手腕,猛地用力下压,张飞苦苦撑持,突听噼啪一声,桌子竟被压得桌足折倒。
  两人各在用力,不妨桌子骤然压断,身子不由自主,俱猛向前倾,眼看二人之头,要狠狠撞在一起,刘备突然伸出双手,快过闪电,一手托住一人手肘,竟神定气闲。
  二人得此借力,俱各稳住身子,互松开手,张飞冲那人曰:“果然好气力。”
  那汉子曰:“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张飞曰:“算我输好了,少时我取二十两银子于你。”
  那汉子笑曰:“我又未曾扳倒你,桌子散了,事出意外,算不得赢,你我平手好了。”
  张飞大笑,曰:“你那汉子,倒有君子风度。但某家知道,若是桌子不散,吾难免要被汝压倒;吾若赖帐,倒显得我是小人了,吾不为也;那二十两银子,还是非于你不可。”
  那汉子曰:“若如此,就于此算作酒钱,吾三人大快朵颐一番,如何?”
  张飞曰:“好主意。”
  玄德于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看两人对话,此刻方见有缓,乃起射拱手,邀那汉子同坐,曰:“壮士好身手,敢问姓名?”
  那汉子曰:“吾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因本处势豪倚势欺男凌女,吾一时怒起,打抱不平,不料下手重了,被吾杀了,官府追急,不敢乡中住,只得逃难江湖,五六年矣。后听乡籍小时好友徐晃在扬威将军杨奉手下任骑都尉,正要投奔于他,不料,途中突生一场热病,多亏得一妇人悯怜,伸漂母之助,细心照料,方脱灾逃得一命,今病痊愈,故权且贩些果枣,以济生计之用。不想此处得遇两位。”正是:
  不因躲难身漂泊,怎遇分金重义知。
  张飞叫曰:“汝方才所言徐晃,可是字公明否?”
  关羽曰:“正是;兄何以知得?”
  张飞曰:“此人曾在凉州边地破贼,发五十四箭,箭箭不虚空,一箭一命,连杀五十四人;又善使大斧,一斧一命,连砍七员敌将;其声名威震远近,孰人不知。”
  关羽曰:“吾向在远处,近日初来,倒还不闻;不过,公明手段,吾知之详矣,此尚不足为奇。”
  张飞曰:“兄比公明何如?”
  关羽只微笑不语,然颜色间意味甚明。似在言,自是我略胜一筹。
  张飞忽叹曰:“甚是可惜。”
  关羽曰:“何事可惜?”
  张飞曰:“公明虽是英雄,可择主眼睛未免不佳,杨奉岂是英主乎?鼠视好利;少不得埋屈了盖世英雄。”
  玄德曰:“翼德此言,真英雄之见也。”
  关羽默然,似在深思张飞之言。
  玄德谓关羽曰:“河东离此,不下千里也,今此相逢,可谓有缘也;敢问云长,何得在此?”
  关羽曰:“吾到处贩枣,曾于途中,闻得望气者言涿郡有奇气,必有王者兴,故不辞艰难,特使来访之。却一无所获,正灰心间,复欲投公明处,路经此处,闻得有黄巾侵略,郡守要招军破贼,故来应募,好歹立功,挣个出身,不负此九尺之躯。”
  张飞叫曰:“我每叹宇宙虽宽,英雄绝少。今日何时辰也?平时半个影子也不见,今日却连逢两位盖世英雄。”
  关羽愕然曰:“似此言,汝方才不似寻衅之人?”
  张飞豪笑曰:“英雄相交,当用英雄手段,若不如此,何得证知关兄英雄?”
  关羽亦笑曰:“原来如此,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张飞曰:“某姓张,名飞。”
  关羽曰:“汝就是黑脸猛张飞张翼德,吾闻名久矣;失敬失敬。”
  张飞笑曰:“吾一个屠猪卖酒之人,竟也有名乎?”
  关羽曰:“英雄岂论出处,况兄宰猪分肉;他日出头,宰割天下,亦如宰猪分肉也;史记所载,英雄仗义辈,多属屠猪宰狗之人;昔朱亥,一椎击骑劫,助信陵君夺帅印,何其壮也。张兄何谦乎?”
  张飞大笑曰;“关兄好个豪壮语;吾今只担忧日后立功成名,后世以何词为我这屠猪辈作传!讳之即非实录,书之即难为辞。”
  关羽稍沉思,忽笑曰:“何不曰‘冀德少时,尝操刀以割,示有宰天下之志。’”
  张飞咋舌曰:“人言读书之人不可侮,信然哉!”
  玄德赞叹曰:“关兄前言不谬,此造语尤妙,大壮不遇之英雄豪迈之气。”
  关羽曰:“吾甚无礼,与兄言语半日,尚未请教兄长高姓大名?”
  玄德笑曰:“话语投机,何暇先问姓名;可见关兄真是我辈性情中人也。”亦自报了姓名。
  关羽曰:“某前日尝遇一羽衣绾巾相者,言若遇见一人双手过膝,自顾其耳,不可轻易放过,此人有王霸之尊。观君相貌,正是其人,莫非望气者之言,应在君身耶;今日何幸,得见贵人。”
  玄德奇曰:“竟有此事?怪哉!”遂以己志告之。
  云长大喜,曰:“如此极好;争奈某是草芥之辈,君为皇室名门,倘事不成,有误足下,惹天下人笑端。”
  玄德曰:“天运有否泰,人事有通达;文王囚于羑里,创八百年姬周之业,孔子厄于陈蔡,为千万世帝王之师;昔孝光武微时,相者言他大贵,他以为嗤讥,后竟成帝业;樊哙不过市井屠猪宰牛之徒,周勃不过为丧者吹萧之业,萧何亦不过区区刀笔吏,韩信钻人裤裆之徒;却逢一朝时运至,致使千古传名谥。由此可见,先难后易,自古圣贤、名臣、大将皆然。我辈堂堂八九尺伟岸之躯,何处不如人,安自菲薄也?但大丈夫有志,暂时不遇而落魄耳。”
  关羽听得热血上涌,拍案曰;“君言甚是,既不嫌弃,何所辞也?愿相随兄长,效犬马之劳。”
  张飞大喜,叫曰:“痛快;人生难得几回,遇此大痛快事,无酒何能壮怀?”顾关羽曰:“汝能喝酒否?”
  关羽曰:“不瞒汝说,关某平生第一最爱喝酒,第二爱读春秋之书,第三才爱舞刀弄枪。”
  张飞曰:“汝能喝多少?”
  关羽大言曰:“酒来辄饮,未曾醉过。”
  张飞喜曰:“如此,咱两有缘的紧,又是棋逢对手。”
  玄德曰:“莫只顾得喝酒,筹商大事要紧。”
  张飞曰:“君不说,某只顾得得意忘形,险些忘了。请二位兄长,共到吾庄上相商。”言间,拍开一樽递与关羽,关羽亦不推辞,伸手接过;张飞又拍开一樽送与刘备,刘备言暂存酒肚,到庄再喝。
  张飞亦不勉强,与关羽曰:“且饮一樽,聊解馋耳;回到庄上,再整备下酒物豪饮。”
  关羽曰:“甚好。”两人遂举樽相敬,各仰头倒入口中,酒樽中少说也有二十余斤,只听喉咙间咕咚咕咚,不过须臾间,竟几乎是同时放下空酒樽。同时相对大笑。
  张飞曰:“真相见恨晚也。”
  关羽曰:“某家亦有同感。”
  张飞曰:“有君知己,他日喝酒,不寂寞矣。”二人复大笑。
  关羽大呼曰:“快哉!”
  张飞亦大呼曰:“快哉!”遂掷下五两银子于桌,大步迈出,当先领路,与刘备、关羽同到自家庄上,大排筵席,共议大事。
  至酒过半醺,张飞举杯,谓二人曰:“难得吾三人今日陌路相逢,彼此义气相投;吾有一言,不知二位兄长可听否?”
  刘备、关羽曰:“当说无妨。”
  张飞曰:“人生最乐之事,莫过于得一二相识相知;吾庄后有一桃园,逢此阳春三月,花开正盛,灿若锦缎;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异姓兄弟,以后生死相救,患难相扶,协力同心,然后共图大事。何如?”
  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三人复开怀痛饮,随意畅谈,直吃到月上花梢,意犹未足;玄德曰:“莫误了明日结义正事。”关、张听了,俱曰:“说的是。”才各自回房安睡。
  次日,于桃园小亭中,张飞叫家人备下乌牛、白马、果品、香烛、金银纸札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吉凶相共,永不相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毕,三人引刀,割开手指,破出血来,滴入酒中,三人复跪下,对拜了四拜。端起血酒,各吃一碗,饮毕,掷碗于地。方各序年甲: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
  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是日,三人杯觥交错,酩酊大醉。正是:
  不因此日恩情重,怎得他年义气浓。
  明大名士李卓吾读书至此,感慨系之,不能自己,遂一气而作《过桃园谒三义祠》: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谁识桃园三结义,黄金不解结同心。
  我来拜祠下,吊古欲沾襟。
  在昔岂无重义者,时来恒有《白头吟》。
  三分天下有斯人,逆旅相逢成古今。
  天作之合难再寻,艰险何愁力不任。
  桃园桃园独蜚声,千载谁是真弟兄?
  千载原无真弟兄,但闻季子位高金多。
  能令嫂叔霎时变重轻。
  次日起,便招聚乡中勇士,刘备素有声名,闻招兵抗击黄巾,保家护境,四方年少争来投之。每得一人,招兵主事即给勇士安家费五十两。旬日中,便得三百余人;人人有力,个个威雄。
  张飞大喜,令人多宰牛烹羊,熏鸡蒸鸭,设下三四十席,接待各处壮士,就桃园中痛饮一醉。来日收拾军器。
  关羽曰:“今兵荒马乱,但恨无处可以买好马可乘也。”
  刘备、张飞深以为然,正思虑间,忽庄客入报有两个客人,引一伙伴当,赶一群马,投庄上来。
  玄德大喜曰:“此天遂人愿,乃天佑我也!”三人出庄迎接。
  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张世平,一名苏双,俱赀累千金,每年往北贩马,近因寇发而回。闻得刘备欲聚义兵,早先都有交往,故来投见之。
  玄德请二人到庄,置酒管待,酒至数巡,张世平举杯向刘备曰:“目今宦竖当权,掌丝纶者依阿趋奉,铨部既与交通,本兵为其颐指,九卿望尘而拜,台官钳口不言;以致贿赂公行,盗贼蜂起,将来时事,大有可虞!刘兄抱负非常,英雄豪气,又皇室之后,我等俱系心交,愿请一白所怀,以慰众望!”
  玄德饮尽杯中酒,遂诉说欲讨贼安民之意。二客大喜,俱酌酒称贺道:“此不朽之功,无疆之福也!拨乱反正,不待言矣!”当下诺许将良马五十匹相送;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
  玄德大喜过望,谢别二客,便命良匠打造双股剑。云长造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
  张飞造丈八点钢矛,重亦七十二斤,各置办全身铠甲。共聚乡勇五百余人,每日与关羽、张飞亲自教导操练,布置陈法,二个月后,看看操练得整齐,号令严明,玄德喜曰:“与国家出力,立功扬名后世,正其时也。”遂引军来见邹靖。
  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三人参见毕,各通姓名。玄德说起宗派,刘焉大喜,遂认玄德为侄。
  欲知与黄巾战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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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刘备初战黄巾立功 曹操守正得罪要官
  却说刘备被刘焉认了宗侄,很是优待,刘焉于州府中,拨出数间房屋与玄德三人居住,时时使人问侯,献酒食,玄德很是感激。
  不数日,人报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
  刘焉闻报,聚众商议曰:“今黄巾来犯,众将有何拒敌之策?”
  玄德应声出曰:“吾愿领兵前去破敌!”
  刘焉曰:“贤侄愿去破敌,最好不过;但贤侄尚未有功名,暂令邹靖统领汝等,等汝立了功,吾便好向朝廷举荐,授职于汝。不知汝意下如何?”
  玄德曰:“吾愿受邹校尉命令。”
  刘焉大喜,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统兵五百,前去破敌。
  邹靖面有难色,曰:“以五百敌五万,恐寡不敌众。”
  玄德曰:“黄巾草草成军,未经训练,皆乌合之众,一冲即乱,五百人足以破敌矣。”
  刘焉曰:“玄德言是也。”
  邹靖闻言,曰:“既玄德不惧,又成竹在胸,吾何忧也。”遂欣然领军前进,直至大兴山下,与黄巾军相见。其众皆披发,以黄巾一圈抹额。
  当下两军相对,玄德出马,左有云长,右有翼德,扬鞭大骂曰:“反国逆贼,何不早降!”
  程远志大怒,遣副将邓茂出战;邓茂跨马而出,挺七十斤大斧直奔玄德;张飞见了,叫曰:“此头功,让某家先取了。”挺丈八蛇矛直出,战不三合,手起处,刺中邓茂心窝,翻身落马。
  程远志见折了邓茂,拍马舞刀,直取张飞。云长叫曰:“三弟且退,让吾也立一功。”舞动大刀,纵马飞迎。
  程远志见了关羽形貌雄俊,手中偃月刀铮光闪亮,早吃一惊,措手不及,被云长刀起处,挥为两段。
  后人有诗赞二人曰:
  英雄露颖在今朝,一试矛兮一试刀。
  初出便将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标。
  众贼见程远志被斩,无不胆战心惊,皆倒戈而走,果如玄德所言,乌合之众,一盘散沙。
  玄德挥军追赶,黄巾弃械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玄德直赶出十余里,才收军,大胜而回。
  刘焉大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慰赞刘、关、张一番,赏劳军士。谓众人曰:“吾贤侄如此英雄,何惧黄巾乎?吾幽州无忧矣。”
  次日,接得青州太守龚景牒文,言黄巾贼围城将陷,乞赐救援。刘焉与玄德商议,曰:“今青州被黄巾所围,情势甚是危急,如何是好?”
  玄德曰:“青州临近我州,青州破,必长贼锐气,将为我幽州之患;刘备愿往救之。”
  刘焉曰:“贤侄愿往,正我意也。”乃令邹靖将兵五千,同玄德、关、张,投青州来。
  黄巾贼众正围城攻打,见救军至,分兵迎之,两军混战。玄德兵寡不胜,退三十里下寨。
  邹靖忧虑曰:“日间一战,已知此非先前犯涿郡之贼,乌合之众可比;此处贼甚是齐整,攻守有法,必是久经训练;今贼众我寡,军力悬殊太大,恐难以破敌,为之奈何?”
  玄德曰:“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正面而对;然众者必怀贪惰,我出奇兵,以致命之师击贪惰之卒,必可取胜。”
  邹靖曰:“汝言大是,然奇兵如何出?”
  玄德曰:“此东十里,有小背山,可先据以待之。选我材士强弩,伏于左右,敌人过我伏兵,积弩射其左右;长兵在前,短兵在后,或击其前,或击其后;敌人虽众,其将必走。”
  邹靖大喜曰:“公深得兵法之妙,大善也。”
  玄德乃分关公引一千军伏小背山左,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鸣金为号,齐出接应。
  次日,玄德与邹靖引军鼓噪而进;贼众迎战,战不数合,玄德引军便退。
  贼众望见刘备军少,放心乘势追赶,山间路道崎岖,逃、追之卒皆四散而前,乱而不成列。方过山岭,玄德军中一齐鸣金,山背左右两军齐出,玄德摩军回身复杀。三路夹攻,贼众大溃。
  直赶至青州城下,太守龚景城上望见刘备驱赶黄巾,知是救兵已至,且败黄巾,急擂鼓振威,亦率民兵出城助战。贼势大败,剿戮极多,遂解青州之围。
  后人有诗赞玄德曰:
  运筹决算有神功,二虎还须逊一龙。
  初出便能垂伟绩,自应分鼎在孤穷。
  龚景迎入城中,犒军毕,向邹靖拜谢,曰:“非君,吾城危矣。”
  邹靖曰:“此皆是玄德之计,方得破贼。”遂言设计击贼过程。
  龚景躬揖刘备,曰:“君真可谓善用兵者,以数千破十数万贼兵,古之名将,亦不为过也。”
  玄德谦逊曰:“侥幸成功也,也是仰赖太守之福。”
  龚景大笑,拍刘备肩曰:“君不但用兵如神,且极会说话,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在此乱世之际,前途不可限量也。”
  邹靖欲回;龚景知刘备自招聚得义兵,便邀请同守青州。
  玄德曰:“非吾不欲留此;因近闻得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刘备昔曾师事卢植,于情于义,理所欲往助之。”
  龚景心里曰:“分明是欲靠大树,借此攀附,却偏说得大义凛然,好听之极,卢植自率朝廷精锐大军,何在乎汝区区数百之兵?”
  口上却不免客套,曰:“既如此,吾亦不便强行挽留,往后若有不如意,此大门,皆可为君开也。”
  玄德揖拜深谢,于是邹靖引军自回幽州,玄德与关、张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来。
    却说卢植,字子干,涿郡涿人也;少时家贫,为人作佣;然与人相交语,虽拾俗语为之,往往间有理致。郭泰见而异之,谓之曰:“何不读书去?”
  卢植曰:“某口食尚不得济,何敢读书?”
  郭泰曰:“读书人人有分,观子眉宇,当是吾道中人。”
  卢植遂问曰:“读何书?”
  郭泰曰:“先读《论语》可也。”乃赠卢植十两银子,卢植遂归买《论语》读之;便觉亲切,理味自出,于是沉溺其中,乐不知其它。至稍长大,闻扶风马融乃当世宿儒,乃投奔师事之,时北海郑玄亦在马融门下。两人友善,结为挚友。
    两人都通古今之学,然卢植好研精其旨而不守章句。
  卢植身长八尺二寸,音声如钟。眉宇间英气自发,刚毅多大节,尝喟然有济世之志,不苟合取容,言论切直,不好文辞。饮酒至一石而不乱。
马融外戚豪家,多列女倡丝竹歌舞于前。卢植侍讲积年,目未尝转一眄,马融以是尤敬异之。学终辞归,阖门教授,不应州郡之命。
  时窦皇后父大将军窦武援立灵帝,初秉机政,朝议欲加封爵。卢植是时虽布衣,以窦武素有名誉,乃献书以规谏之曰:“植闻嫠有不恤纬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戚,忧深思远,君子之情;夫士立诤友,义贵切磋。书陈‘谋及庶人’,《诗》咏‘询于刍荛’。植诵先王之书久矣,敢爱其瞽言哉!今足下之于汉朝,犹旦、奭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天下聚目而视,攒耳而听,谓准之前事,将有景风之祚。寻《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亲长,年均以德,德均则决之卜筮。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岂横叨天功以为己力乎!宜辞大赏,以全身名。又比世祚不竞,仍外求嗣,可谓危矣。而四方未宁,盗贼伺隙,恒岳、勃碣,特多奸盗,将有楚人胁比,尹氏立朝之变。宜依古礼,置诸子之官,征王侯爱子,宗室贤才,外崇训道之义,内息贪利之心,简其良能,随用爵之,强干弱枝之道也。”窦武并不能用,以致为宦官所害。
    此后州郡数下征命,卢植皆辞不就。熹平四年,九江蛮反,四府荐举卢植才兼文武,拜九江太守,蛮寇宾服。卢植不愿为官,乃托以疾挂冠回乡。会南夷反叛,以卢植尝在九江有恩信,强起拜为庐江太守。卢植深达政宜,务存清静,弘大体而已。岁余,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校中书《五经》记传,补续《汉记》。
    黄巾贼起,四府并举卢植,拜北中郎将,持节,以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为副将,骁勇张邈为偏将;将北军五校士,发天下诸郡兵征黄巾主力张角于广宗城。
  时张角贼众十五万,卢植兵五万,相拒于广宗,未见胜负。
    此日正在帐中与宗员、张邈等商议破敌之策,忽报刘备求见,卢植使人迎入,刘备至卢植军营,入帐施礼,具道来意。
  卢植大喜,曰:“汝素不专心研读经书,不料有如此出息,可谓有志矣。”
  张飞曰;“升平读经赋,乱世练武艺。英雄出头,何分文与武也!”
  关羽亦曰:“昔刘邦与项羽对峙,大儒叔孙通所进者皆武勇精壮,其所弟子一无所荐;人问何也?通曰:‘今交战中,此辈无用。’可见,文武之用,各适其时也。”
  卢植拊掌曰:“正是,正是,乱世之中,宁为百夫之长,也胜过熟读五车书之人。吾失言矣,休怪休怪!吾实无蔑武之意。”
  遂问刘备曰;“此二人为谁也?”
  玄德曰:“吾之结义弟兄;前二次破黄巾,皆此二人之功也。”
  卢植曰:“可谓猛将也。”遂使人摆筵款待,留刘备在帐前听调。
    如此过得十数日,卢植谓玄德曰:“我今困贼在此,贼不敢出,数月内恐无战事;贼弟张梁、张宝在颍川,与皇甫嵩、朱俊对垒;汝可引本部人马,我更助汝一千官军,前去颍川打探消息,约期剿捕。汝意何如?”
  玄德曰:“愿领命。”引军星夜投颍川来。
  时皇甫嵩、朱儁领军拒贼,贼战不利,退入颖川城,坚城拒战,皇甫嵩数攻无功。
  皇甫嵩与朱俊计曰:“兵法云:五则攻之,今我兵不如贼五分之一,若强欲攻城,城中炮石弩箭甚全,势必无功;当出奇计以取之。”
  朱俊曰:“莫非欲行里应外合之计乎?”
  皇甫嵩曰;“正是此计。”
  朱俊曰:“吾亦以为此计可用,但须要拔营退三十里方可。”
  皇甫嵩曰:“吾二人意同,可使三百人穿黄巾衣服,黄带抹额,自称别处黄巾来投,混入城中,趁乱杀守门士兵,打开城门,我军便可杀入进去。”
  朱俊曰;“此计甚妙。”
  皇甫嵩曰:“谁愿去诈降?”
  军司马张超挺身出,曰;“吾愿往。”
  皇甫嵩遂遣之,张超披挂上马,引三百余人,俱穿黄巾衣服,径奔颖川城下。城上见是自家人,又见官军尽数退去,亦不疑有诈,遂开门引入。
  问张超何处来,张超拿话支吾过去;待到三更时分,张超引众开了东城门,点起火炬,大叫曰:“官军入城!”
  皇甫嵩、朱俊之军早有准备,见城门已开,先杀入城中。黄巾军俱在梦中,被喊杀声惊醒,忙乱中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
  杀到天明,张梁、张宝引败残军士,夺路而走。忽见一彪军马,尽打红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
  为首闪出一将,全身披挂,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官拜骑都尉,沛国谯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
  曹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瞒,一名吉利。
  曹操幼时,智勇非凡,年十岁,尝戏浴于谯水。有蛟来逼,自水奋击,蛟乃潜退。于是毕浴而还,弗之言也。
  稍长大,好游猎,喜歌舞,有权谋,多机变。曾于南皮一日射雉,获三十六头也。与袁绍、张邈、许攸、蔡瑁等交好,俱结伴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
  谯县有名娼曰卞姓者,年二十,生得窈窕超群,丰韵异常,姿艺俱美,虽身落在烟尘,性格与众不同,凭你公子王孙不肯轻见。素来立志,若遇英雄豪杰求见于她,才肯相交结纳。因此故,艳名与才识不胫而传,为远近士子之所奔走。曹操时年才十六,一见卞妓,因求纳焉。卞妓见是个少年,不禁暗笑,随口曰:“汝欲纳我,第中设锦帐三十重,则奉事终身矣。”
  本易其少年,乃戏之也。曹操曰:“此何难也,一掷千金,岂非我辈本色乎!”翌日,遂如言,载锦而张之以行。卞妓大惊,且赏其慷慨奇特,竟如约,入曹氏之家,执仆媵之礼,甘为其妾,节操为中表所推。即后武宣卞皇后也。
  曹操有叔父曹德,见曹操游荡无度,屡劝不见听,常怒之,数言于曹嵩。曹嵩责斥曹操。曹操恼叔父多管闲事,忽心生一计,一日于府中,见叔父来,诈倒于地,作中风之状,裂嘴流涎。
   叔父怪而问其故,曹操曰:“我卒中恶风,叔当救我。”曹德大惊,忙入内趋告曹嵩,曹嵩曰:“何忽来此病?”急出视之。曹操故无恙,正与仆人谈笑正欢。
    曹嵩问曰:“叔言汝中风,今已愈乎?”
  曹操看了曹德一眼,回答曰:“儿自来无此病;因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曹嵩信其言。自后叔父但言曹操过,曹嵩并不听。因此,曹操得恣意放荡。
  与袁绍、张邈等俱做游侠,有名京城,时人谓之京城六太岁,盖六人皆当时名公巨卿之子弟。喜游荡于酒肆之间,多闻得朝贵内官之恶,激得曹操勃然义愤,血性大发,尝劲装蒙面私入中常侍张让宅室,欲刺杀之,不意为张让觉之,令众擒捕;曹操乃舞手戟於庭,人不敢上前,遂逾垣而出;才武绝人,莫之能害。
  太尉桥玄者,严明有才略,世名知人,睹曹操而异之,深礼遇之,常与共榻而坐,曰:“君不但见义能勇,且见机应变如神,能断大事。吾见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今天下将乱起,群雄虎争,非命世之才不能济。拨而理之,能安之者,其在君乎?惜吾老矣!不得见君富贵;愿以妻子为托;岂得以僚属常礼待耶!”由是声名始重。
  京师三万太学生领袖李膺,有子名李瓒者位至东平相,一见曹操,略谈数语,便异其才,谓子李宣等曰:“时将乱矣,天下英雄,莫过曹操,张孟卓与吾善,袁本初汝外亲,虽尔,勿依,必归曹氏,方可安居。”诸子诺之。
  名士王俊见曹操,谓之曰:“济天下者,舍卿复谁?”
  南阳何顒,大名士也,郭泰目为栋梁之才,与太傅陈蕃、司隶李膺、名士贾彪等往来甚密,尤与袁绍最善,年数长与袁绍,为忘年交,尝见曹操,与人言曰:“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谓袁绍曰:“汝友孟德,他日成就,恐不在汝下,汝恃名族,必先脱颖,然孟德恐将后来居上;汝慎记吾言。”
  又谓曹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
  许子将,即汝南许劭,少峻名节,有知人之名;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邵、郭泰;凡经此二人品目者,无不如伯乐相马,声价倍增。
  曹操卑辞厚礼,乃往见之,求使品藻为题目;问曰:“我何如人?”
  许劭不答;固问之,许劭不得已,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
  曹操闻言大喜;从此稍改节,闭门在家,练习书法,时安平人崔瑗、及其子崔实,弘农人张芝,及其弟张昶,并善草书,为当世大家,而曹操亦善之,与其比稍亚。
    桓谭、蔡邕善音乐,冯翊人山子道、王九真、郭凯等善围棋,曹操皆能与其埒能。可谓多才多艺。
    年二十,举孝廉,为宫中署郎,执戟宿卫诸殿门,出充车骑;京兆尹司马防见而异之,荐举为洛阳北部尉。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府吏坐门,先收状牒,谓之牌司。
  曹操初到任,即废却旧例,令开正门,径使告者至庭自言曲直,吏因此不敢欺。又令张帖告示于各门墙曰:“即日起,严禁夜之制,凡钟鸣漏尽,洛阳中不得有行者,违者法不赦。”乃设五色棒十余条于县之四门,有犯禁者,不避豪贵,皆拘系而责打之。
  中常侍蹇硕之叔,依仗蹇硕威势,无视号令,提刀夜行,曹操巡夜见之,使人擒拿,众皆惧,不敢上前,曹操大怒,亲往拿住,送于衙门监住。
  次日一早,呼百姓围观,当众数其罪,就棒责杖之。杀鸡未必能骇猴,但杀猴必可骇鸡,由是,闻者皆惮之,至于童稚妇女亦知其名,京师贵戚、宦官为之敛迹,不敢于其地面为非,内外莫敢犯者,威名颇震。
  近习宠臣多有家属亲友在其辖下,咸疾之,然曹操守正,谗构不能伤,於是众如约定,共称誉荐举之,迁为顿丘令,未几,朝中正臣欲借重曹操刚直正气,以慑不法贪浊奸佞之臣,召以征拜议郎。
  议郎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凡朝廷官员出入朝谒、从享及释奠于先圣先师,讲学、齿胄、抚军、监国之命可传于史册者,并录为记注。若宫坊之内祥瑞、灾眚,宫长除拜、薨卒,亦皆记之。每岁终,则送史馆。并掌受诏劳问,出使慰抚,持节察授,及受冤枉而申奏之。
  曹操以议郎为督察官、言官,有言事除弊之责,便不计利害,罔顾身危,弹劾无所避,初上任,便上书陈述陈蕃、窦武等正直而见陷害,奸邪盈朝,善人壅塞,其言甚切;灵帝其时年已长,亦知陈蕃等冤,然朝中暗礁涌动,帝不敢违众,故虽不能用,亦不为责。
    曹操叹息,又因军官有增无减,白食民膏民脂,乃上书进言曰:“天地间万物有长必有消,如人只生不死,无处着矣;自古有军功者,虽以金书铁券,誓以永存,然其子孙若一再而犯法,即除其国;或能立功,又与其爵。岂有累犯罪恶而不革其爵者?今若因循久远,天下官多军少,民供其俸,必致困穷,而邦本亏矣,不可不深虑也。”
    此理朝廷焉有不知,然军官增多,多为贵臣荫恩子弟,贵臣把持了朝廷重权,曹操此议,自然又不能用,徒见招怨而已。
   是时三公倾邪,皆希世见用,以辟举天下贤才为名,暗中卖官鬻爵,货赂并行,强者为怨,不见举奏;弱者守道,多被陷毁;吏治崩坏,曹操忧国事,深疾之。时京师语曰:“今居官者,贤者愚,愚者贤。”因于众中言曰:“朝廷上下相蒙,善恶同致;清曹峻府,为鼠狗辈养资,岂所以裨政耶!”由是加累持权者所怒,更为所忌,欲罪之而后快。
  曹操亦觉之,尝叹曰:“臣言则恐有家族不测之飞祸,不言则天下蒙其祸。吾非不欲闭口,然身为议郎,不能不言!若一日不为言官,便无其责,吾口岂不知品茶呷酒大嚼异味哉!”
  是岁以灾异博问得失,曹操内心交战久,复叹曰:“忠君直言,人臣之本也,何可见而不言乎?”乃复上书切谏,说三公所举奏专回避贵戚之意。三府者,谓太尉、司徒、司空是也。
  奏上,天子感悟,以示三府责让之。朝中谁伪忠、谁正直、谁奸恶、谁清廉、谁贪浊、谁一心社稷,帝心如明镜,不过欲挽无力罢了,故乐得偷闲,随波逐流,和光同尘;尝在曹操值日宫中,私召见而谓之曰:“卿孤立,乃能如是!卿可谓忠臣,然朕亦有苦衷,不可与人言,卿当谅之。”
  曹操对曰:“臣朴学愚忠,仰托圣主,是为不孤;今陛下之臣,持禄养交者多,忠心谋国者少,窃以为陛下乃孤立耳。”是言直中帝隐衷,帝为之感动。
  时三府各部用事官吏,皆怒曹操多事,视之为眼中钉,恨不即时拔之;是后政教日乱,豪猾益炽,纲常法纪,多所摧毁;曹操再叹曰:“梁为虫,蠹肆虐,啮尽矣。”乃知朝廷弊病百出,积重难返,人力无法回天,不可匡正,明矣;遂不复献言。
   私谓好友张邈曰:“国事将越发日非矣!”
  张邈曰:“何故忽出此言?”
  曹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相大臣莫敢矫其非;卿相大臣出言亦自以为是,而门下有司、州郡守长莫敢矫其非;门下有司、州郡守长亦自以为是,而士庶百姓莫敢矫其非;君、臣、守、令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附合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岂不闻《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国之君臣乎?”
  张邈亦以为然,乃为之叹息曰:“吾闻冀州邺县西北有鼓山,若其自鸣,则必起兵祸,今年,已数鸣矣;莫是兵祸之兆乎!”
  曹操曰:“民不堪命,何事不可为?石鼓自鸣,恐民间冤怨所致也,不久,必将起为乱。”
    张邈曰:“若天下为乱,我等不知是福是祸?”
    曹操大笑,顾张邈曰:“天下若乱起,黎民生灵之苦,却是英雄豪杰之资也;孟卓,汝非时时自命英雄乎?”张邈亦大笑。
  不久,果然黄巾起,朝廷用事者始惧,此辈敛财揽权有术,御贼安民无策,不得不起用清廉才士,以曹操驭民有治绩,为民所信附,且有远识雄略,乃召拜为骑都尉,使引马步军五千,前来颍川助战。
  正值张梁、张宝败走,曹操拦住,大杀一阵,斩首万余级,夺得旗幡、金鼓、马匹极多。张梁、张宝死战得脱。
  曹操见过皇甫嵩、朱俊,礼毕,问罢战事,稍寒暄,便随即引兵追袭张梁、张宝去了。
  却说玄德引关、张来颍川,听得喊杀之声,又望见火光烛天,急引兵来时,黄巾已败散。张飞曰:“惜哉,惜哉,落了好一场大厮杀。”
    关羽曰:“方今天下黄巾俱起,连天府之国蜀中,都有张修、张鲁米贼造逆,还怕无厮杀乎?”
    玄德曰:“岂在多杀伤乎?苟能制贼,使天下升平,便是大功德。黄巾中多是良民,一来朝廷无道,二来也是受贼人蛊惑。若能翻为良民,方是社稷之幸、国家之福。”
    关羽、张飞曰:“还是哥哥说的是。”
  玄德遂与关、张来见皇甫嵩、朱俊,具道卢植遣派之意。
  皇甫嵩曰:“今日大胜,此间无战事矣;张梁、张宝此番溃败,势穷力乏,必投广宗去依张角;玄德可即星夜往助。”
  玄德领命,遂引兵复回。走了两日,到得半路,只见一簇军马,护送一辆槛车,车中之囚,乃卢植也。玄德大惊,滚鞍下马,问其缘故。
  卢植曰:“我围张角,斩获万余人,筑围凿堑,造作云梯,将次可破;因张角用妖术,未能即胜。朝廷差小黄门左丰前来体探,问我索取贿赂。我答曰:‘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左丰挟恨,回奏朝廷曰:‘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高垒不战,惰慢军心。’因此朝廷震怒,遣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取我回京问罪。”
  张飞听罢,大怒曰:“这甚鸟朝廷,安有此理?”便抽剑,要斩护送军人,以救卢植。
  玄德急止之曰:“朝廷自有公论,汝岂可造次?”军士急忙簇拥卢植去了。
  关公曰:“卢中郎已被逮,别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我闻得董卓在西凉,为人甚是骄横,不如且回涿郡。”
  玄德从其言,遂引军北行。行无二日,忽闻得山后喊声大震。
  玄德曰:“且上去观是何人交战?”
  乃引关羽、张飞纵马疾奔,上高冈望之,目所眺,只见汉军大败,后面漫山塞野,黄巾盖地而来,旗上大书“天公将军”。
  玄德曰:“此张角也!可速战!”三人飞马引军而出。
  张角正杀败董卓,乘势赶来,忽遇三人斜刺里冲杀出来,张角军大乱,败走五十余里。
  三人救了董卓回寨;董卓行礼曰:“非三位英雄相救,今日,脸丢大矣。”
  玄德曰:“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董卓曰:“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玄德曰:“吾名刘备,此二人,乃吾结义弟兄关羽、张飞是也。”
  董卓曰;“三位英雄,现居何职?”
  玄德曰:“白身。”董卓甚轻之,不再为礼,撇下三人,自进帐去了。
  玄德出,张飞大怒曰:“我等亲赴血战,伤了多少弟兄,救了这厮,他却如此无礼。若不杀之,难消我气!”便要提刀入帐来杀董卓。正是:
  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
  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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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回 刘、关、张怒离董卓 阎忠游说皇甫嵩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生得体壮硕,腰围粗大,重过三百斤。外貌粗猛,若痴直,不识者初见,无不以为此人莽夫,然内实狡黠,谲变百出,有勇有谋;少年时喜游侠,尝仗剑游羌中,与诸豪帅相交结,义气相投。
  一豪帅尝指其大腹,而问曰:“汝腹便便,可抵二三人,中藏何所有?
  董卓答曰:“中唯有与朋友兄弟义气耳;但得为知己,捐躯何所惜。”诸豪帅皆喜其对,更是爱重。
  后归故里,身耕于野,诸豪帅颇有相忆者,来相访投之,董卓家不甚富,眉头也不皱,瞒过其母与其弟董旻,先斩后奏,推刀为杀耕牛,买酒设精馔,与共日夜宴乐豪饮,毫无吝惜。豪帅感其厚意,归相掳掠得杂畜千余头,尽馈送与董卓,乡中大传此事,由是以健侠慷慨豪爽知名远近。
  州守因其豪名,举为州兵马掾,常使侦巡,守塞下防边;董卓有才武,膂力过人,两臂有千斤之力,力挽奔牛,不在话下,双带两鞬,左右驰射;尝有力士,求欲相角。董卓并取四弓,叠而挽之,面不赤,气不喘,力士不禁咋舌嗟服。
  董卓亦自负其技,每与敌战时,必当先冲之,从无空手回,故深为羌胡所畏。有识者谓之曰:“幸哉!今朝廷不道,四方搔乱,真君英雄遇时也!不十年,万户侯岂足道哉!”董卓笑,甚然其言。
  桓帝延熹末,以六郡良家子入为羽林郎,属南军,在宫中守门,因此得结识诸中常侍,尽知朝廷情弊。尝随桓帝侍卫,立戟仗下。大将军窦武顾见之,问侍卫长曰:“向者持戟立仗下,体貌壮硕者为谁?”
  侍卫长对曰:“乃凉州所选,名董卓也。”
  窦武曰:“此人瞻视异常,目中隐隐含利刃,偶一瞰顾我,使我毛发森竖,恐非良善之人,可遣出外任,勿令宿卫。”
  侍卫长曰:“吾亦时常莫名惧之,吾当设法出之,使不留痕迹,无令怨我。”
  不久,灵帝登位,侍卫长乃以董卓边人出身,熟知胡情,特遣出为中郎将张奂帐下任军司马,取俸六百石,与假司马夏育共击汉阳叛羌,破之,以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
  董卓曰:“此皆军士抛头颅、洒热血,舍命方立得之功,吾由此已独得受爵,安得负军士,贪心不足,窃为己有?使军士受赏,不亦宜乎?”
  将九千匹缣,尽数悉分与吏兵,自己一无所留,故军吏感激,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不避艰险,乐为其用,虽死无悔。
  不久迁拜广武令,又转为武职,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董卓性粗专愎,坐事而免;汉阳人阎忠,善风鉴,尝见董卓于田里躬耕时,坐田垅上,仰头望日,双目炯炯,久而不瞬,暗曰:“此非常人也。”乃语于张奂曰:“董卓之精神如此,他日必贵;然矜其禀赋,敢敌太阳,吾恐此人一旦得志,必擅私逞欲,无君自肆矣。”
  黄巾兵起,大司农张奂自以为宦官所蒙骗,率五营士讨诛窦武、陈蕃,与天下清流为敌,于是声名顿减,虽抗边功绩勋殊,朝廷甚为倚重,张奂自不能释然,深病为中常侍曹节所卖,封还加爵印绶,常抑郁,怀悔罪之念,图诛宦官之心,知董卓胆壮果敢,言语间,常切齿于宦官弄权,欲为己用,恰值朝廷降罪卢植,乃荐举董卓拜中郎将,持节,代卢植击张角于下曲阳。
  时巨鹿太守郭典,字君业,为卢植副将,见董卓来,便改易卢植御敌方略,心下不满,坚执作围堑。而董卓不肯。郭典曰:“受诏攻贼,有死而已。”
  董卓素雄豪,在西凉未尝出兵挫败,以为黄巾不过民人瓦聚,乌合之众,易灭也,无有谋定而后动,轻率引兵屯东,敌情未明,贸然与贼战,又过于轻敌,反为所败。时人为之语曰:“郭君围堑,董将不许,几令狐狸,化为豺虎。赖我郭君,不畏强御,转机之间,敌为穷虏。猗猗惠君,实邈疆土。”盖郭典依恃围堑大胜西路黄巾。
  却说董卓大败,幸得玄德三人斜刺里杀出,击退张角。黄巾不过乌合之众,易灭也,无有谋定而后动,轻率与战,过于轻敌,反为所败,幸得玄德三人斜刺里杀出,击退张角。
  当日怠慢了玄德,惹恼了张飞,曰:“这厮好无礼,吾等出死命救了他,他却这等不知恩义,此等不义之人,待我去杀了他,出出恶气。”
  便欲冲出帐幕,去杀董卓。玄德与关公忙挽住张飞手臂,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
  张飞跺脚曰:“忘恩背义之人,天下人人都可见而杀之,为何吾偏杀不得?”
  刘备曰:“他手握重兵,营里手下亲兵死党众多,更兼李傕、郭汜、樊稠武艺不在汝下;且不论杀不杀得人;就是杀人后,如何脱身?功业未立,难道汝要与其一命抵一命乎?况若杀不成,岂不徒然赔上一命?”
  关羽亦曰:“这等无义之徒,为他去轻身犯险,实在不值。”
  张飞愣了一愣,虽觉刘备、关羽说的在理,犹赌气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着实不甘!老张胸中这口恶气,怎能消得?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胜似受这腌臜气!”
  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能以些微小失意,便要动辄相离?岂不负桃园结义誓言,让人嗤笑?况吾颇识相面,观董卓那厮,跋扈专横,威福由已,隐隐已萌不臣之心,纵他以礼相待,笼络吾等,吾等亦要想法远离才好,免受牵累;既三弟气愤难当,不若此刻就投别处去便了。”
  关羽曰:“大哥此言,甚是有理,吾亦是此意,看那董卓,满脸肥肉,眼藏凶光,傑傲之气溢于神情,睥睨自雄,旁若无人,绝不是甚好鸟,恐早晚成乱臣贼子,吾等在此岂不受其相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飞展眉曰:“二位兄长若如此以为,则稍解吾恨。”
  关羽曰:“董卓那厮,忘恩负义,非只汝生气,吾与大哥,岂不气愤?只是比汝稍能隐忍,应对有异而已。”
  张飞莞尔而笑,曰:“方才小弟任性使气,对二位哥哥无礼,小弟这里陪罪谢过了。”说罢,深深一鞠躬。
  刘备、关羽连忙各拉住其左右手;刘备曰:“吾三人,自结义以来,情同一体;三弟如此,岂不见外?”
  关羽曰:“三弟之后,不要小遇不如意,便使小性子,轻言离开才好。”
  张飞曰:“二位哥哥责备的是,以后,吾当引以为鉴。”三人哈哈大笑。
  却说董卓帐下有一亲信谋士,名唤李儒,此人乃凉州名士,熟读经史,腹藏权识智计,又是董卓之女婿,董卓大小军政之事,无不与之商议,言听计从,最得董卓信任。正在帐中用餐,闻听刘备急急率众含忿拔营而去,心中不安,顾不得餐毕,就急忙来中军帐下见董卓曰:“吾刚见一军拔营而去,不知为何,特来相告;敢问主公,此是谁军?”
  董卓意颇有若失之状,曰:“必是刘备也。”
  李儒曰:“岂非方才相救之生力军否?”
  董卓曰:“然也。”
  李邕曰:“既不惜舍命相救,缘何又不告而别乎?”
  董卓曰:“必是见吾神态倨傲、言语怠慢,以为辱,不能忍,故含忿而去。”
  李邕曰:“吾意亦是如此,然小婿颇有不解,主公向来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唯能是用,见勇士尤喜;从不计较出身鄙贱之人,纵如郭阿多盗马贼出身,为因武艺不凡,英勇向前故,亦荐拔重用之,委以方面独当重任;郭汜尚厚遇如此,关、张二人,观阵前所为,勇悍威猛,世所罕遇,犹在郭阿多之上。何意不趁此罗致帐下,以资效用?而轻易弃之,岂不可惜?”
  董卓默然不响,良久,才叹息曰:“吾岂不知此中道理,只是观刘备气宇轩昂,神态安祥,举止有度,语言答问之间,不卑不亢,英气充溢于眉宇间,颇显非寻常之人,今尚白身,已是如此;必非久居人下之辈,此人乃韩信、英布、彭越之流,昔刘邦自知才德不足御英雄,故英布来投时,故意傲踞,使女子洗脚以辱之,使其懊恼羞悔,然后继之以厚礼,笼络其心,使其感恩戴德,终身不忘,吾实爱此三人,欲效刘邦故事,故以傲慢试之,以观其忍,察其量,窥其度,审其容如何?”
  李儒叹曰:“原来如此,但何不先罗致门下慢慢调教,内可以张势力,外示人以用人唯才唯能唯贤。今刘备等含怒遁去,岂不与此等能人结下梁子,天下人岂不尽骂董公忘恩负义,不能容物,何以招天下英雄乎?况如今黄巾势大,正是用人之际,主公这么一试,失此大好帮手,甚是可惜。”
  董卓曰:“黄巾军托家带口,人势虽多,乌合之众而已,何足挂齿,今日大意,败此一阵,却也长贼骄志,必疏于防守,正好破贼。只是吾倒料错刘备,以为他举动不凡,必是英雄,却不料些须小辱,如此不能隐忍,显欠火侯,吾竟高看他也,此人独有血性,匹夫之勇罢了,不足道哉。”
  李儒曰:“刘备倒也能忍,只是那黑脸汉愤愤嚷嚷,怒气冲天,不依不饶,直欲闯进军营来与将军拼命;据言三人结义情深,刘备不忍拂逆其意,闹翻分道扬鏕,故为照料其情,才离将军而去。”
  董卓叹曰:“可惜,可惜。”
  李儒奇曰:“可惜甚么?”
  董卓曰:“吾为刘备可惜,亦为自家可惜?”
  李儒问曰:“此话何讲?”
  董卓叹曰:“刘备非比郭汜、李傕辈,此人生有异相,神气内敛,其志不在小焉;此等人,正如英布之枭才,不能屈其身者,焉能屈其心;不能屈其心者,焉能屈其志,不能屈其志者,虽才俊之士,焉肯甘心为吾所用,不能为吾所用,虽英雄豪杰,强留身畔何益?此等识达之材,若存异心,其害则过于养虎遗患,莫若任其自去。吾自谓其德,不足以感化;本意先抑而后扬之,使其豪荡感激,收为爪牙,倚为臂膀,孰料事与愿违,奈何奈何。惜哉好一表人才。然刘备虽负英姿,却不傍吾大腿;不附骥尾者,若欲争得青云前途,必多坎坷艰难,恐十余年间内独困亢龙在田,难得升天,此吾为刘备惜之;而吾失刘备诸人,坐失英才于眼前远离,不能为吾所用,此又为自家惜之。”
  李儒曰:“既知彼等有不相屈之志,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董卓笑曰:“吾志若只在州郡,则彼虽英雄,各行其路,与我又何患之有?吾志若在天下,无罪而杀之,岂不寒尽天下趋鹜之豪杰,徒招讥于当世,遗笑于后代;夫杀一人后来未知之患,而绝天下豪杰相奔投诚之心,岂吾所为耶!”
  李儒曰:“方今朝廷无道,禁锢善类,黄巾一起,天下格局尽变,正是英雄用命之时,主公可善存实力,以俟朝廷之变,方遂主公天下之志。”
  董卓曰:“吾正有此意;汝可善秘之。”
  李儒叹息,董卓忽问曰:“还可追否?”
  李儒曰:“彼亦惧将军追赶,加急去了。”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却说刘备等三人恼恨董卓无礼,敢怒不敢言,又不甘心在其麾下听命,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阳城朱俊。
  朱俊,字公伟,会稽上虞人;少孤好学,母尝贩缯为业。朱俊以孝养致名,为县门下书佐,好义轻财,乡闾敬之。
  时同郡周规辟公府,当行,假郡库钱百万,以为冠帻费,而后仓卒督责催还,周规家贫无以备,朱俊乃窃母缯帛,为周规解囊应急。母既失产业,深恚责之。朱俊曰:“小损当大益,初贫后富,必然理也。”
  本县长山阳人度尚见而奇之,荐于太守韦毅,稍历郡职;后太守尹端以朱俊为主簿。熹平二年,尹端坐讨贼许昭失利,为州所奏,罪应弃市。
  朱俊乃羸服间行,轻赍数百金到京师,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尹端得输作左校。左校,衙署名,输作左校,黜吏职杂役也,即谓在其中服役,掌管营构、木作、采材等事,隶属于将作监也。尹端喜于降免而不知其由,以为运气好而已,朱俊亦终无所言。
  后太守徐珪为州所诬奏,郡吏谋赂宦官欲救之,朱俊曰:“明府清廉,一价不取,今为州刺史所诬枉,不思奋命,而欲行赂,以秽徐公清政,是有君无臣也。今州自有赃污,而求郡纤介,抱罪诬人。朱俊具知之,请诣京都,当以情诉、理夺与有司,无以赂为也。”
  徐珪曰:“卿之智情,我所知也,今州奏已去,恐无及也。”
  朱俊曰:“州奏虽去,其使必不心急,寻常赶路罢了,一二日间当不能远;明府且作书,与吾操所作章,骑快马连夜兼追,足以赶越先州。且寻邮驿推之,州书可得矣。”
  徐珪曰:“善!”
  朱俊即夜发轻骑数十人,分伺各往京城路道,拦截州书,果得而钞劫夺其州书。朱俊乃独至京师,上书告刺史罪,章即下,乃征刺史朝廷问罪,徐珪事得解。
  刺史家闻之,使刺客分道遮拦,欲刺杀朱俊报复。有人报与朱俊,朱俊乃从洛阳尉司马珍,自匿名变服而回本郡。徐珪大悦,朱俊由是显名。举孝廉,为尚书郎,迁兰陵令,政有异能,为东海相所表旌。
  光和初,交址部群贼并起,牧守软弱不能禁。又交址贼梁龙等万余人,与南海太守孔芝反叛,攻破郡县。以朱俊治兰陵有名,即拜交址刺史;朱俊上书求过本郡募兵,天子许之,得以便宜从事。将家兵、僮仆之属二千人,并郡所调合五千人,分从两道而入。
  既到州界,按甲不前,先遣使诣郡,观贼虚实,宣扬威德,以震动其心;既而与七郡兵俱进逼之,斩苍梧太守陈绍,遣使喻以利害,乃勒兵击斩梁龙,降者数万人,旬月尽定。以功封都亭侯,食千五百户,赐黄金五十斤,征为谏议大夫。
  及黄巾起,公卿多荐朱俊有才略,且有平乱履历,足可胜任为大将;于是拜为右中郎将,左、右中郎将,秩比二千石,犀印青绶;掌三署郎宿卫。属南军光禄勋。为皇帝贴身侍卫,守卫宫殿掖门户,内充宿卫,出充车骑。
  原来京师有南北军,掌理禁卫;南军长官为卫尉,即光禄勋,卫皇宫;北军长官为中尉,即执金吾,卫京城。
  光禄勋其属官有大夫、谒者、议郎、侍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郎中等。
  左右中郎将所统卫士为期门军、羽林军、虎贲军。
  自武帝以来,凡遇边域战事,皆派中郎将外出为大将往讨之;今黄巾势盛,故特征朱俊为左中郎将,持节往平之。持节者,谓有便宜从事、先斩后奏之权,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者是也。
  朱俊率领部分羽林军,及各驻地所征军士,屯驻于阳城,前与黄巾人公将军张宝战,不料黄巾初起,含怒正盛,士气昂扬,又人多势众;初战小败,正与护军司马傅燮、骑都尉张超担忧兵少,见刘备三人气宇轩昂,千里来投,如何不喜!待之甚厚,合兵一处,商议进讨张宝。
  且说左中郎将皇甫嵩初与贼战,亦不利,乃退入长社;黄巾帅波才引大众围城,水泄不通,皇甫嵩兵少将寡,军中瞧黄巾气势,皆惊恐不安,甚是怀慄畏惧。
  皇甫嵩督率将士,分班昼夜坚守,亲自领数百精骑,四门驰视,若一门有警,便飞骑救之,故黄巾虽蛮勇,不能近营。如此,过了几日,乃召军吏商议败敌之策。
  从事盖勋曰:“今围城攻打甚急,似此怎生奈何?”
  皇甫嵩笑谓曰:“兵有奇变,不在众寡;吾登营楼观察久矣,今贼依草结营,易为风火;若因夜纵烧,彼不知我军多少,必大惊乱;吾出兵击之,四面俱合,田单之功可成也。”
  骑都尉曹操曰:“此计大妙,必能破贼;吾等只须奋勇杀敌,立功可待也。”
  天意仿佛亦相助,其夕竟起大风,皇甫嵩抚慰士卒曰:“诸君捐亲戚,弃坟墓,出矢石之间,正希待今日耳。立功之时,封侯拜将取赏之业,其在此乎!”
  军士闻言,皆感奋;皇甫嵩乃先令二十人持鼓藏贼营后,约曰:“见火燃,皆当鸣鼓大呼,以惑贼情,使之不测而惊惧。”又敕军士皆束苣乘城,使锐士悉持弓弩,间出围外。突入贼营,纵火大呼大叫,贼营后击鼓咚咚,城上举燎应之。
  皇甫嵩与盖勋、曹操等因鼓而奔其阵,所领勇士,便习短兵,鼓噪奔之,如饥饿之出山猛虎,挥刀挺矛,见人便杀,贼连日围城,见皇甫嵩不出,以为怯战,故每至夜里,便回军营内,亦不警备;此刻突见火起,已出不意;营后鼓震,更是大惊,复见敌军凶猛,又是不意,俱各仓猝,列阵不及,惊乱奔走,皆恨父母少生双翅。
  此役大破之,斩首数万级;捷书报至京师,封皇甫嵩都乡侯,盖勋、曹操等诸将皆升官阶一级。
  皇甫嵩乃下书将详细战况报与朱俊,自与盖勋、曹操诸将乘胜进讨汝南、陈国黄巾,追波才于阳翟,击彭脱于西华,并破之;余贼或举械投降或逃窜奔散,不一月,汝南、陈国、阳翟三郡悉平。
  又进击东郡黄巾卜已于仓亭,生禽贼帅卜已,斩首七千余级,军势大振,贼闻之,皆丧气破胆,所向披靡。
  时北中郎将卢植及东中郎将董卓讨张角,(此二中郎将乃临时应急所加,秩禄权责与左右中郎将同)皆无功而还,朝廷乃诏皇甫嵩取代,进兵讨之。
  皇甫嵩与人公将军张梁战于广宗城外,张梁大败,退入广宗城,广宗乃张角发令天下之大本营,城池坚固;皇甫嵩引兵围之,诸将请急攻之。
  皇甫嵩曰:“用兵之势,有宜缓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势敌,外有强援,恐有腹背之患,则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强彼弱,无援于外,力足制之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五攻”,正谓此也。张角、张梁兵尚众,未有离心。长社之战,敌非不锐也,但波才用之无术,以取败耳。今凭阻坚城,上下戮力,我尽锐攻之,计数旬可拔,然杀吾士卒必多矣。自黄巾起事,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轻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
  诸将皆曰:“真仁将所言,非所及也。”军中将士闻之,人人感悦。
  时张梁在城中,部众甚精勇,曹操曰:“此城乃黄巾精锐所在,不可硬拼,当寻其隙,一鼓而击之,可收全功。”
  皇甫嵩曰:“汝言正合吾意。”采曹操言,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过不几日,城中间细潜出,来报皇甫嵩,言主帅张角已久病不治而死,张梁等正商议为举哀送葬。
  皇甫嵩大喜曰:“此是良机,功可成也。”乃部属精锐,潜夜出兵,鸡鸣驰赴其陈,战至晡时,大破之。
  曹操部下司马史涣挺枪直追张梁,张梁回马战之,不几合,被史涣斩于马上,遂割了首级。
  此役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河为之漂杵不流,焚烧车重三万余辆,悉虏其妇子,系获甚众。乃至张角葬处剖棺戮尸,与张梁一起,传首京师。
  大将军何进闻得皇甫嵩连连报捷,大喜,乃报与朝廷下诏,封曹操为济南相,即日赴任。
  曹操辞了皇甫嵩,自去上任;不题。
  皇甫嵩复与巨鹿太守郭典攻鲁大眼于曲阳,不几日,又斩之,首获十余万人;朝廷以皇甫嵩前后功,封拜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兼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合八千户。
  以黄巾既将尽平,故改年号为中平。皇甫嵩奏请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帝从之。百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皇甫嵩温恤士卒,甚得众情,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帐。饮食必先军士,然后己乃尝饭,兵有病,必亲咐嘱。吏有因事受赂者,嵩曰:“公素日清廉,今如此,必资乏之,故逼出此也。”乃出钱物赐之,吏或至羞惭而自杀者,由是众将卒皆乐为致死。
  皇甫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乱,海内虚困。西凉北宫伯玉等闻中原乱,起大军寇三辅,边将告急,诏皇甫嵩镇长安以讨之。
  时有故信都令阎忠,知天下权柄在于皇甫嵩,欲干说其顺人心而自立,以相人说之曰:“吾尝受相人之术,颇知吉凶祸福。”
  皇甫嵩曰:“先生试言相人之法何如?”
  阎忠对曰:“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
  皇甫嵩曰:“善;先生相吾何如?”
  阎忠曰:“愿少间。”
  皇甫嵩曰:“相人而己,何用使左右避乎?”
  阎忠曰:“相有藏用玄机,恐人泄之,于君不便。”
  皇甫嵩曰:“既如此,左右且去矣。”左右退下。
  阎忠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
  皇甫嵩曰:“何谓也?”
  阎忠曰:“吾可言乎?”
  皇甫嵩曰:“直言无妨。”
  阎忠曰:“吾愿披心腹,堕介肝胆,效愚忠,恐足下不能用也。”
  皇甫嵩曰:“汝欲何言也?”
  阎忠曰:“黄巾虽可捕灭,郡县重敛,因缘生奸,四方必临疲于赋役,其后,黄巾必将复起,州郡必将多叛,人们必临饥寒交迫,嗷嗷待毙,此乃后患也,情势也,朝廷虽知,亦束手无策。”
  皇甫嵩曰:“先生真乃卓识灼见,洞若观火,吾亦深忧之;然先生可有法子稍遏其后患乎?”
  阎忠曰:“有,恐将军不为也。”
  皇甫嵩曰:“苟利社稷事,何为不为也?”
  阎忠曰:“非有除旧立新,改天换日之为,焉能破得此必临之患乎?”
  皇甫嵩曰:“何谓乎?”
  阎忠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以动,智者因几以发。时不再来,愿将军无疑吾之计;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乎?”
  皇甫嵩曰:“何谓也?”
  阎忠曰:“天道无亲,百姓与能;今将军受钺于暮春,收功于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旬月之间,神兵电扫,封尸刻石,南向以报,威德震本朝,风声驰海外,虽汤武之举,未有高将军者也。今身建不赏之功,体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
  皇甫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
  阎忠曰:“不然。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业,利剑已揣其喉,方发悔毒之叹者,机失而谋乖也。今主上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指?足以振风云,叱咤可以兴雷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先附,振武以临后服,征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响振于后,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官之罪,除群凶之积,虽僮儿可使奋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之卒,因迅风之势哉!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齐六合,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坠,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也。”
  阎忠言及此,顾视皇甫嵩,以观其色喜愠,继曰:“夫既朽不雕,衰世难佐;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是犹逆膎走丸,迎风纵棹,岂云易哉?且今竖宦髃居,同恶如市,上命不行,权归近习,昏主之下,难以久居,不赏之功,谗人侧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
  皇甫嵩色虽不动,言甚惧,曰:“汝言差矣,非常之谋,不施于有常之势;创图大功,岂庸才所致。黄巾细孽,敌非秦、项,新结易散,难以济业。且人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虚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祸,孰与委忠本朝,守其臣节。虽云多谗,不过放废,犹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论,所不敢闻。”
  阎忠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愿将军审之!”
  皇甫嵩曰:“非如汝言;势所不能行也。吾掌军兵,不过一年间,素无功德施于前,此不可明矣;况吾生平最敬马援,其有语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为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何况谋谮逆乎;非所闻也!”
  阎忠曰:“今将军不听吾劝,后必悔之晚矣。”
  皇甫嵩曰:“我意已决,愿先生勿言也;世无人知汝言,吾亦当左耳入汝言,右耳出汝言;吾不罪汝,汝当自去矣。”
  阎忠知计不用,乃叹息良久,终恐隔墙有耳,其语泄漏,为人口实,指控其蛊惑主将谋反,无以辩词,遂不告而别,连夜亡去。后竟为边章、韩遂强而胁迫拥立为主,反抗朝廷。
  欲知皇甫嵩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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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回 破妖法刘玄德败张宝 借黄巾中官大臣权斗
  却说朱俊接得皇甫嵩报捷文书,心下暗忖曰:“吾两人同时授命领军,而今皇甫嵩成得大功,而吾尚局促于此,岂不显得吾懦志无能。”
  乃召司马傅燮、张超、刘备议曰:“皇甫嵩已破张角、张梁矣,吾等尚在此旷日对峙;不知尔等有何妙计,以破之。”
  刘备曰:“待明日,吾为先锋出战,以探敌情如何?再作计较。”
  朱俊曰:“既玄德愿为先锋,最好不过。”
  是时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玄德乃与关羽、张飞,领本部兵为先锋,与贼对阵。
  张宝黄巾抹额,长发披于肩后,骑了一匹黄骠马,打着面飞龙旗,持刀立于门旗之下,两条大汉一骑黑马、一骑白马,护卫在两旁。
  刘备遥谓之曰:“四百年来,朝廷德泽宏深,何负于汝而反耶?”
  张宝大笑,朝刘备喝曰:“方今朝廷无道,贪佞满朝,公行贿赂,无官不奸,无吏不贪,百姓受其剥榨,脂髓搜括殆尽,垂垂待毙,涂炭难言;高门大户之中,丝管钟鼓,聚妓作乐;灾荒之地,流离颠沛,以至易子而食;尚夸德泽乎?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是也;吾观汝神情明朗,不似奸官偷吏,汝何不弃暗投明,与吾共享太平,以造福人民乎?”
  玄德曰:“汝乃反贼,焉敢设饰词说我。”
  张宝大笑,高叫曰:“汝看朝堂之上,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非黜则狱;同恶相济,皆剥割黎庶,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败国蠹政之事,数不胜数,不可尽说;海内嗟毒,志士穷栖。似此朝廷,不反何为?”
  刘备大怒曰:“谁敢出马擒此凶獠?”
  张飞曰:“且看某家立功。”
  骤马挺矛,直冲敌阵,欲来寻杀张宝,张宝阵上副将高升见了,挺刀直出来迎;喝曰:“兀那黑脸汉,汝且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死无名之卒。”
  张飞曰:“吾乃燕人张飞也。”
  高升曰:“不曾听过,你可知吾刀下,死过多少所谓名将?足足二十七员,再杀一个,就是二十八星宿矣。你无名无臭,我杀你顶了,不免让人笑话我滥竽充数,汝不如回去,我饶你一命。”
  张飞大怒曰:“量汝有多大本事,敢这么夸口;某家取汝首级,探囊取物也。”
  高升闻言,亦大怒,曰:“真不识好歹,好意饶你命,却非要寻死,本将就来成全你。”
  挥刀骤马来战,张飞挺矛迎之,一来一往,高升果然有些本事,直战了十来合,张飞竟不能取胜。
  张飞自忖:‘当得出奇不意,方可胜之。’又战了七八合,刀矛架在一起,张飞突然暴喝一声,如半空中击下个霹雳,两边军士听了,事出突兀,俱感震慄,高升之马受惊,扬蹄欲走,高升不免一时慌乱,张飞赶上,一矛刺其落马。
  玄德大喜,挥剑麾军直冲过去。
  张宝见刘备人马冲来,不慌不忙,就马上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作起妖法。顷刻间风雷大作,鬼哭神号,飞沙走石,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各执利刃,分着青、黄、赤、白、黑旗甲,并那些虎、豹、狮、象等兽,狰狞咆哮着,一齐乱杀出来。
  玄德大惊,知是妖术,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俊计议曰:“我兵非弱,一出阵便杀他大将;只是妖道施法。为之奈何?”
  朱俊曰:“彼用妖术,此易破也,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等污秽物,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
  玄德曰:“若得解其妖法,贼军不难破也。”
  遂令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
  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来城下搦战,玄德开放城门,布下吊桥,出来摆成阵势。
  张宝手里拿着宝剑,出阵前。指着刘备曰:“汝等若是识相,快早早下马受缚,省得我腥手污脚!”
  玄德曰:“反贼无礼。”命擂鼓上前,两军交锋之际,张宝作法,喝声“疾!”顿时风雷大作,飞砂走石,播土扬尘,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
  玄德大叫曰:“妖法不可敌,众人且退。”拨马便走,张宝亦不疑刘备欲诱他入伏,哪里肯舍?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羽、张飞伏军放起号炮,将牛、马、猪、狗等污血秽物齐泼射下去。一霎时,但见这些妖物,撞着血便飘飘化着纸儿飞去,纷纷坠地;天色明朗,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玄德回马,挥剑大叫曰:“妖法已解,此是不杀张宝逆贼,更待何时?”
  张宝见被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儁、傅燮一齐赶上,贼兵大败。
  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
  玄德取弓发箭,中其左臂;张宝带箭负痛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具说:“皇甫嵩又连胜卜已、鲁太眼,皆斩首之;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朝廷加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盛称卢植行师方略,嵩皆资用规谋,济成其功。朝廷于是复卢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即日将班师赴任。”
  朱儁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
  朱儁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却说朱俊护军司马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素来疾恨中官专权,以为黄巾之起,皆为宦官贪残不法、逼良成盗之故,欲乘此战败黄巾,立功之际,欲上书历列宦官之恶,以感悟帝心,使远黜或刑诛宦官。
  刘备曰:“中常侍之徒,一言善恶,便成祸福,独不虑后患邪?”
  傅燮攘袂曰:“今黄巾举叛朝廷,据州占郡,正此辈浊乱所逼也;若得今日斩之,明日受诛,亦无所恨!”
  朱俊闻知,忧心不安,乃劝之曰:“南容未可造次,阉宦在君侧,盘踞内宫已久,根深势大,除之甚难,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联合太学士谋之,尚落得名败身死;君贸然劾书直上,必经阉宦之手,恐生出他变,便将忧及于汝。依吾见,今时机尚未到,不如姑且忍耐。”
  傅燮不听,乃上疏曰:“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成于三夫,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
  章上,按例先过少府尚书裁核,尚书之官,其上司为尚书令,虽名隶属于九卿少府监,实为独立职司,权柄尤重于少府。
  尚书秩禄虽只六百石,然其职责通掌图书、秘记、章奏之事,及出纳王命,敷奏万机,兼理考课事:一曰掌建六材,以考官人;二曰综理万机,以考庶绩;三曰进视惟允,以掌谠言;四曰出纳王命,以考赋政;五曰罚法,以考典刑。凡政令之所由宣,选举之所由定,罪赏之所由正,总领纲纪,无所不统。真所谓职轻禄微而权重,斯乃文昌天府,众务渊薮,内外所折衷,远近所禀仰。
  故李固云:“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
  一般尚书设五、六人,皆居宫中;大半皆宦官所荐任,宦官之所以专权,威福由己,皆通过尚书而为也。当下尚书王德见了傅燮上书,便持章疏尽告与中常侍大长秋赵忠。
  赵忠见其疏而恶之,与张让等曰:“傅南容何敢如是?欲将黄巾造乱之祸,扣加吾等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张让曰:“此人可恶,当设法令其下狱,方得耳根清静也。”
  赵忠曰:“此言大同吾意。”
  乃与众中官谮诉之;幸亏帝在河间藩邸时,已素闻傅燮为人,帝谓近臣曰:“南容刚正可用,但嫉恶太过耳;乃可恨可爱人也,不可使其因言获罪。”因帝护佑,是以得不加罪,然傅燮击黄巾,功多当封,亦竟不能封。
  又豫州刺史王允攻破黄巾,于贼中搜得张让宾客书疏,与黄巾内应交通,王允亦素恨宦官,将交通书信上告之。
  帝大怒,诘责中常侍张让等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者;今党人为国用者,不乏其人,汝曹反与张角交通,为可斩未?”
  张让等皆跪地叩头曰:“党人之事,实与吾等无关;皆故中常侍王甫、侯览所为。”
  又辩言宾客交通之事,皆宾客私自所为,己不为知;况己深受国恩,高爵荣华,皆皇上所赐,焉得与反贼串结,去利附害,小臣焉能为之?其党羽亦为辩说,帝将信将疑,其时朝政多故,尚欲倚赖之,帝乃止,不深究;因此竟亦不能罪也。
  张让等由是怀协忿怨,搜以他事中伤王允,遂得成辞,致其下狱,会大赦,还为刺史;旬日间,复以它罪被捕。
  杨赐以王允为太原名士,不欲使其更遭小人拷打楚辱,遣客语之曰:“君以张让之事,而遭报复,故一月再征,前景凶慝难量,幸为深计!”
  言下之意,乃暗示其自行了断;王允诸从事好烈气勇决者,共流涕奉鸠药而进之。
  王允引药杯以击地,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效儿女子邪!何谓乳药求死乎!”
  一从事泣曰:“府君不愿仰药,恐酷刑难免,辱及斯文,于命无挽也。自古法吏杀人,有两法:乘君之不服,而借亟鞫乘间毙之;又或阴害于狱中,对外宣言以暴病突发耳。”
  王允曰:“纵如此,亦不愿此时就不明不白而死。阉宦制我死,无我考词,何以堵悠悠众口。”遂步出,就坐槛车。
  既至廷尉,即下于狱,狱吏见王允州郡大官,意其家必多横财,欲得贿赂,以言语试之,而王允不悟,遂侵辱之,架以重枷;王允喟然仰天叹曰:“一狱吏之威,竟至于此,吾亦国士,何辱于此。”深引为耻,然亦无奈。
  张让等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王允自引决,王允曰:“宁伏刑刀以示远近!喑呜自杀,是非孰辨邪!”
  狱吏怒,于是五日一比,惨毒更甚;比时累累跪阶前,诃诟百出,裸体辱之,弛杻则受拶,弛镣则受夹,弛拶与夹,则仍戴杻镣以受棍,创痛未复,不再宿,复加榜掠。受尽惨酷,几无人形。
  豫州从事孔融说太尉袁隗曰:“王子师在豫州,有破黄巾功,其以坚贞之操,横为阉竖谗佞所构,众人闻知,莫不叹栗。今皇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王允因此而死,帝难逃有杀功臣之讥,朝廷获害贤之名,大臣无救护之节矣!语曰:‘善人在患,饥不及餐。’斯其时也!趁至今事尚可救,明公宜急表请之!”
  袁隗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惹陛下恼怒,引祸及身,必致罪谴。”
  孔融曰:“明公年过六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而惜区区身安,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机;如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吾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
  袁隗被孔融浩然正大之言语裹挟,不敢置辩,只得无奈曰:“容我思之。”
  孔融愤愤辞去,复求谒司徒杨赐,亦以前语说之,杨赐慨然允诺。
  袁绍闻之,乃入见袁隗曰:“叔父何不上表,以救王允乎?”
  袁隗曰:“恐上表,帝犹可,得罪张让等,致有后患不测,故此犹豫。”
  袁绍曰:“吾为叔父说大将军,与叔父共上书;可获美名,免朝讥。”
  袁隗方允之,乃与大将军何进、司徒杨赐共上疏请之曰:“夫内视反听,则忠臣竭诚;宽贤矜能,则义士厉节。是以孝文纳冯唐之说,晋悼宥魏绛之罪。王允以特选受命,诛逆抚顺,曾未期月,黄巾败逃,州境澄清;方欲列其庸勋,请加爵赏,而以奉事不当,开罪内官,当肆大戮。责轻罚重,有亏众望。臣等备位朝廷辅宰,不敢寝默。诚以允宜蒙三槐之听,以昭忠贞之心。”
  书奏,得以减死论;是冬又大赦,而王允独不在赦宥内,三公咸复上书为言;至明年,乃得解释;是时宦者横暴,睚眦之恨,无不构陷以法而下狱死。
  王允叹曰:“吾今方悟公卿以下,为何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以今之身受,可谓至言矣。”终惧不免,不敢归家,乃变易名姓,只身遁走,转侧流落于河内、陈留间。
  张让谓其党诸常侍曰:“彼等自恃击黄巾功高,皆以朝廷政乱罪吾等,吾等若不设法及早掣治之,后果堪忧,吾等皆不免族夷矣。”
  诸常侍皆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常侍所虑极是。”
  太尉袁隗其居家常有口头禅曰:“处世无立敌。”私谓其弟太仆袁基叹曰:“黄巾未肃静,而中官与大臣皆挟邪争权,两相倾轧,如火如荼,去黄巾贼非为难,去此朋党实难。国事大坏,回天乏力,天下将亡矣!仕途险恶,路难行,吾要汝切记,必如前原则秉承,不掺乎,不钓虚誉,合光同尘,左右逢源,以自求多福,保家护族,足矣!”
  又戒其子弟袁遗、袁绍、袁术等曰:“切记吾言:事不要做到十分。吾尝读《老子》至‘和其光,同其尘’,此方为大雅君子,明哲以保其身之术。汝等切记: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是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疵,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梁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袁遗曰:“叔父所言,真药石至言也,吾等凛遵。”
  袁术退后曰:“孔子曰:人之将老,气血已亏,胆气丧矣,今观叔父,信然哉!”
  袁绍亦私曰:“若人人如叔父,深谙为官之道,天下之乱,何时得海晏河清?叔父果然老矣!”
  袁隗间闻之,仰天而悲叹曰:“身居高门,眼光异视皆可为召来不测大祸,盖异视,君子曰弃我矣,则怨心生;小人曰畏我矣,则逆心生矣。语云蛇影生疾者是也。而袁术、袁绍,年青气盛,妄自尊大,心壮名宏,目空一切,有高天下之志。能恢隆门庭,或灭吾门族者,必皆此两人也。福也?祸也?吾之提心吊胆也!”
  袁隗尚有从兄之子袁闳,少有操行,以耕学为业,袁逢、袁隗数馈之,无所受。袁闳见时方险乱,而家门富盛,常对袁遗、袁绍、袁术叹曰:“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竞为骄奢,汝兄弟尤甚,竟与乱世争权,此即晋之三郤矣。”
  乃以昔名士荀爽劝李?语“怡神无事,偃息衡门,任其飞沉,与时抑扬”来劝袁绍等,袁绍等以为迂腐,皆不听。
  及党事起,袁闳欲投迹深林,以母老,不宜远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庭,不为户,自牖纳饮食。母思袁闳时,往就视,母去,便自掩闭,兄弟妻子莫得见也。潜身闭藏十八年,卒于土室。
  正是:
  欲知中官与大臣斗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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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回 朱俊大破南阳黄巾 张钧怒骂宦官误国
  时天下有力者,闻朝廷紊乱,中官与大臣不和,彼此争权,不择手段,不再遮遮掩掩,已跃然摆列面上。于是各地所在盗贼并起,博陵张牛角、常山褚飞燕及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不可胜数,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人。
  又有南阳黄巾张曼成起兵,自称“神上使”,言奉神之命,为神先锋,为天下开太平;聚众数万,望风烧劫,攻杀郡守褚贡,屯宛城百余日;后太守秦颉突袭击杀曼成,贼更以张弘为帅,韩忠、孙仲为副,四方投奔,不绝于路,众浸盛,遂至十余万,败秦颉,复占据宛城。望风烧劫,称与张角、张曼成报仇。
  官兵数与战,皆为所败;朝廷命朱俊即以得胜之师移而讨之。
  朱儁奉诏,与傅燮、张超、刘备、鲍信诸将,率军与荆州刺史徐璆,及秦颉合兵一万八千人来攻宛城,宛城坚利,自六月至八月不拔。
  赵忠等素忌朱俊、傅燮,常思寻隙以解其兵柄,闻其军受阻不胜,乃讽有司上奏章,劾朱俊、傅燮劳师无功,虚耗钱粮,欲征朱俊回朝,换以亲已之将领军。
  司空张温揣知其用意,急上疏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乐毅,皆旷年历载,乃能克敌;朱俊讨颖州,不过三月,且以有功效,引师南指,方略已设,临军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责其成功。”
  大将军何进其时以皇后故,虽与中官亲近,然揆情度势,以大局为重,亦力持张温议,至曰:“临阵易将,昔骑劫代乐毅,致使功败垂成,可不鉴乎!”灵帝乃止,遂败诸宦官谋。
  宦官见此计不成,又生一计,乃使有司奏帝,言粮饷耗费严重,催其进军,欲以此使朱俊急促出战,望其败之。
  帝听其言,乃派使者赴军催之战,赵忠私教使者言如此如此,使者至军营,谓朱俊曰:“帝有传语于将军,言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莫要养贼挟军自重;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
  朱俊接到催战文书,闻使者之语,召集众将曰:“城里贼众,日夜巡警,个个弄得神倦力疲,兼之粮草久缺,人心已乱,乃正兵法所云:敌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正可一举攻而破之。”
  刘备、傅燮、张超、鲍信等皆曰:“将军此言,是也。”
  朱俊遂遣玄德、关羽、张飞攻外城西南角;赵弘遣韩忠出战,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
  朱儁自与傅燮、张超、鲍信纵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东北近内城。赵弘得报,大惊,恐失之,内城不保,急弃西南面而回。
  玄德见其兵移动,有撤退之意,擂鼓大进,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贼副将王邕死于乱军之中,败兵奔入宛内城。
  朱俊分兵四面围定;黄巾不似官军,后方有粮饷支援,掳掠之路被切断,便城中断粮,人心大慌,不战自乱,韩忠惶惧,百思无策,乃使人出城求降。
  朱俊谓来人曰:“欲降,携主将头来。”遂不许。
  司马张超及徐璆、秦颉、玄德皆不解,问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
  朱俊曰:“彼一时,此一时也;兵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刘、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者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
  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内营逼急,乞降不得,欲出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十万死命之人乎?”
  张超曰:“玄德所虑甚是,我欲攻城,不得不防贼负隅顽抗之际,狗急跳墙。”
  玄德曰:“以愚下之见,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见东南围解,侥幸望生路,势必弃城而走,出则意散,无心恋战,可即擒也。”
  朱俊曰:“善。”随命撤去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望东南而奔。
  朱俊与傅燮、张超、鲍信、玄德、关羽、张飞率三军大驱掩杀,乱军中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
  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接应到,与朱俊交战。朱俊见赵弘势大,引军暂退。赵弘乘势复夺宛城。
  朱儁离十里下寨,方欲整军再行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银盔雪甲,手执丈八长枪,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目光所射,如电闪雷击,锐利至极,任无论贤愚之人初见之,皆知此人不同凡响。
  乃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其先出自周武王母弟卫康叔之后,武王公子惠孙曾耳为卫上卿,因以孙为氏。春秋时孙武曾为吴王阖闾将,因家于吴,乃孙武子之后也。
  孙坚年十七岁时,与父孙钟至钱塘匏里,见海贼胡玉等十余人,个个身长力大,手持利斧,劫取了商人财物,于匏里岸上嚣闹分赃,行旅皆住,失魂骇胆,船不敢进。
  孙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请讨之。”孙钟制止曰:“彼人多,非尔所图也。”
  孙坚曰:“区区蟊贼,何惧乎?看儿手段,我将手到擒来。”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以手东西指挥,如头领唤人部署截贼状。胡玉等望见,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孙坚赶上,杀一贼以还,孙钟大惊,行旅之人不敢仰视。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
  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占据句章县,自称“阳明皇帝”,其子许昭为“大将军”,聚众数万;太守尹端出剿兵败,输作左校。孙坚乃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率领骁将程普、韩当、黄盖、祖茂、朱治等,会合扬州刺史臧旻、丹阳太守陈寅等,进兵连战三年,破平之,获许昌父父子,斩首数千级。
  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孙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
  孙坚自负才勇,素怀大志,今见黄巾寇起,遂弃官归乡,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闻得朱俊在南阳讨贼,两人素相识交好,故虽无讨贼诏令,亦起兵前来接应。
  当下见了朱俊,礼毕,朱俊大喜,曰:“孙文台来助我,贼何愁不破哉!”乃与傅燮、刘备等引见,傅燮、刘备皆倾心相交。
  于是一起收兵回寨,置筵款待;宴毕,与孙坚、刘备等同登寨门之上,望城中曰:“贼兵虽多,嚣而不整,不足畏也;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
  召诸将问曰:“向来贼阵,何方最坚?”
  傅燮答曰:“南门。”
  朱俊曰:“谁愿攻之。”
  孙坚自请曰:“吾初来,素未立功,愿请先之。”
  朱俊曰:“吾素知汝能,文台此去,功必成矣。”便令孙坚领本部兵,再与之三百精卒,攻打南门。
  朱俊又问城其次坚者。答曰:“西门。”刘备亦自请攻之。
  朱俊遂命刘备将本部兵,再益精兵三百,攻打西门。
  朱儁自与傅燮、张超、鲍信纵打北门,留东门与贼走。
  孙坚以二百弓弩手,以箭射城上作掩护,自临城下,使架云梯,亲冒矢石,勇不可挡,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赵弘远处见之,飞马突槊,直取孙坚。
  孙坚从城上飞身一跃,闪过赵弘之槊,反手夺之在手,赵弘大惊,不意孙坚如此捷猛,被孙坚一槊,刺落下马。孙坚又飞身上马,驶骑赵弘之马,奔驱往来杀贼,所向披靡,无人敢挡。
  孙坚遂杀下城来,杀散守门诸贼,大开城门,放大军而入;遂陷城南门,使人报朱俊告捷。
  孙仲见南门已陷,正欲奔东门,不料探子来报,东门、西门俱已攻破矣,唯北门无人相攻,孙仲大慌,急引余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孙仲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后心,翻身落马而死。
  朱儁、孙坚二路大军亦赶至,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乘胜追击,斩黄巾别帅孙夏于宛城。
  诸将俱请乘胜攻取南阳辖下诸城,刘备进言曰:“用兵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今宛城已破,贼首获诛,诸贼人情理当汹惧,可传檄而定也。”
  朱俊依言,传檄诸城;几乎兵不血刃,诸城皆如刘备料,咸望风而下;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
  朱儁班师回京,诏封为南车骑将军,河南尹,增邑五千,更封钱塘侯。朱俊上表详细力奏傅燮、张超、鲍信、孙坚、刘备等杀贼军功。
  却说孙坚到京后,张宴于阅芳楼,使程普持帖恭请中常侍张让、宋典;张让接帖,怒曰:“孙坚何人,敢以区区之帖,妄想吾往赴宴,真狂人也。”
  程普曰:“孙将军言,张大人必谅下情,肯屈尊一赴;孙将军又言,此天意安排也。”
  张让闻其语蹊跷,已觉其中必有缘故,乃告程普,必去赴宴;然心亦有不甘,乃与宋典,故延所约之时,跚跚来迟,到时,见孙坚仍未叫开宴,恭敬等侯,心稍平。
  酒半,孙坚使程普下楼,并去梯,出书简二箧示之,皆张让等辈门客交通黄巾之迹也,尽数付与之。
  宴罢,张让、宋典感谢不已,告辞下楼自去,程普曰:“将军何以讨好此阉竖之辈?”
  孙坚曰:“今此辈如狼如虎,当蹲中道,势焰熏天,欲除之力既不能,得姑且借彼辈之权,非唯免祸,且可助居要职,方能为国家出力。行姑且之计,迫不得已也。”
  程普曰:“将军言虽是,然将军不怕人言可畏乎?结交阉党,损名誉非轻。”
  孙坚曰:“自此之后,敬而远之可也;况张让此人,颇知感恩,但以为人言,亦不甚坏;今国事不堪,人皆赖之于宦官,然宦官无直接参政驭民之权,不过为皇上耳目,侦收舆情而已;若大臣及州郡大人皆守正持法,宦官何力,能得伸手?”
  程普曰:“将军此言,甚为中允;然将军何知张让感恩乎?”
  孙坚曰:“张让权倾天下,其父死时,归葬颍川,一郡之大小官吏、及豪族大姓者毕至,因其阉宦故,而名士无一人往者,张让甚引以为耻,唯陈寔乃独往吊焉。陈寔乃天下名德,三君之一,张让始觉脸上有光;而后复诛党人,张让感陈寔吊丧之德,多听其求,故赖陈寔,党人名士因此全宥者甚多。吾故此知之,张让懂报德也。”
  程普曰:“以此亦可见,朝廷之腐朽,其因多矣;非唯宦官也;人皆委罪宦官,也甚不公道。”
  孙坚曰:“朝中大臣,行事不如宦官者,鼠窃狗偷,多矣;宦官诚可恨,奸官犹可恶;双方争斗,无非为夺朝权也;我等冷眼旁观,坐看狗咬狗可也。”
  程普笑曰:“将军所言甚是,坐看狗咬狗,岂非亦是人生百无聊赖中一大乐!”二人相与大笑,捧爵俱一饮而干。
  张让、宋典果然大感孙坚之德,朱俊表其功,张让、宋典便于诸尚书中言孙坚勇猛,攻城略地功多,大是将才,孙坚得此朝中要人内援人情,故得以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
  而在此前,曹操也因功迁为济南相,张超为广陵太守,鲍信为济北相。
  正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援莫仕宦
  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也不知为何,只当是朝廷遭经黄巾乱,百废待兴,事务繁忙,考功核实未免迟慢些;但免不得心情烦躁,郁郁不乐,整日间借酒游玩消愁。
  这一日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尝在郑玄门下受诲,故识得张钧,便拱手上前见之,寒温毕,便自陈跟随朱俊许多杀贼功绩。
  张钧大惊,曰:“刘兄如此功劳,岂能湮没,容吾上朝为君辩之,君安心在馆驿,可静侯佳音。”
  玄德谢过,自与关羽、张飞而去。
  张钧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原皆由十常侍窃其恩威,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又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侵掠百姓,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彼辈怀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矣,而又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其欲无穷,劫陛下之威信;使百姓之冤无所告诉,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
  帝曰:“何哉!夫十常侍,不过皆宫中老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非信十常侍,当谁任哉!且十常侍者,皆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
  张钧力争曰:“此辈将坏陛下社稷,陛下何宠信至此?”
  帝素信重十常侍,乃以张钧章奏传示张让等,张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曰:“大臣不相容,窃其意,欲去陛下耳目,以逞其私欲也,臣等何恋栈乎?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各号啕痛哭。
  帝曰:“卿等何因臣子区区之谤,便欲求去乎?”
  十常侍伏地不起,泣不起声,曰:“彼辈心险,欲将重罪移臣等之身,构无妄之词,臣等不能活矣!”
  帝慰之曰:“朕心如鉴,自有定见。”乃怒张钧曰:“此真狂子也;汝诋毁十常侍,则汝眼里,可见无有朕也?”
  诸常侍皆曰:“张钧陷构嫁罪于中官,此是欺主,罪大,莫过于欺主,望陛下善察。”
  帝闻而大怒,谓张钧曰:“古之谏臣,尝有碎首者,流血当庭,卿自决能行此否?”
  张钧对曰:“古者帝不从谏,故臣有碎首;今陛下从谏如流,何用如此!若必碎首,则美归臣下,而过在君上也。”帝怒稍息,乃令武士逐出张钧。
  张钧愤愤难平,复重上书,犹如前章,曰:“陛下越从藩臣,龙飞即位,天人属心,万邦攸赖;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伤善害德,兴长佞谀。臣闻古之明君,褒罚必以功过;末世暗主,诛赏各缘其私。今宦者微孽,并带无功之绂,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为恶肆其凶。故陈资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无劝。苟遂斯道,岂伊伤政,为乱而已,丧身亡国,可不慎哉!”
  书奏,经张让手,乃匿藏之,而不让帝见,使之如泥牛入海。
  乃与诸常侍惧而共议,赵忠曰:“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让张钧等风闻而知,因此有辞;不如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
  张让曰:“赵常侍所言是也,先较功使之任官赴职,可封人之口,解目前之急;来日方长,此辈若不识时务,不懂规矩,奉敬吾等,再慢慢收拾不晚。”
  段珪亦曰:“量此辈,也逃不出吾等手掌;如张钧等,自恃清流,名高誉著,洁身不污,言语如刀,才深可畏也。”
  蹇硕曰:“速着省家论功遣任,越快越好。”
  因此玄德得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着令克日赴任。
  欲知玄德此去安喜县尉任上施为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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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回 刘玄德治县有绩 张冀德怒鞭督邮
  且说玄德得任命,乃大设酒宴,款请所招募义兵,是日,众皆欢乐,尽情饮醉;玄德乃尽出贼中收缴银钱,分与诸人,将兵散回乡里,众皆不舍。
  玄德曰:“黄巾乱平,各弟兄可安心在家耕种;刘备任此卑官,不便携带,日后若有所需,再与诸位聚会。”
  众忖情势,亦是无奈必然之举,皆洒泪而别,刘备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羽、张飞来安喜县中到任。
  始到任,问吏县中治安何如?县吏曰:“县多‘骡夫’,历任所头痛,难治,公好为之。”
  玄德问曰:“何谓‘骡夫’也?”
  县吏曰:“即帮凶打手也,此地民风剽悍,以力夸能;故大家豪族,必畜养无赖恶棍数人,讼无曲直,恃强凌弱,挺斗为胜,遇小民争理,直凶气凌虐之矣,小民遭打受辱,亦无所诉。”
  玄德问曰:“官府不受理乎?”
  县吏曰:“官府中吏胥,皆收大家豪族贿宴,沆瀣一气;闻告者,皆以不合争气,以致相殴打处之;两方同责,皆收在监,而打手辈得其主人取保,逍遥于外,而小民,非但先时受打,狱中亦取狱吏盘剥索贿,此乃常态也,县中上下人皆知之。”
  玄德怒曰;“安得如此?要官何用?吾必治之。”乃使人出示严禁“凡讼有相斗”者,必恕被打者而加责打人者,先是人皆不信,刘备果按禁严惩不贷,不分强弱;大家豪族始信为真,不敢随意指使殴打,民间亦互警以打人为戒。骡夫无所用之;期月,此风遂息。
  至是,民去一患;然当时黄巾乱后,兵祸余患所及,连年荒旱,又兼盗贼四起,县中多有剽掠之事,民不堪扰苦。玄德对关羽、张飞曰:“你二人武艺高强,赖两位贤弟委屈暂充弓马手、弓步手,以捕盗贼,维护地方安宁;可愿否?”
  关、张二人齐曰:“一切听哥哥的。”
  玄德乃使关羽、张飞收捕得一惯偷,问偷曰;“汝欲下狱?或守边?还是受罚?”
  偷曰:“若得垂怜,愿受罚。”
  玄德乃召其偷亲属于县庭,当众亲属面鞭笞之数十,使人押下,令其执帚晨晚长扫街路;偷不敢偷怠,老老实实做去;月后,刘备召而谓之曰:“汝尚勤职,吾给汝一改正机会,汝欲立功赎罪否?”
  偷曰:“大人仁慈,放小人生路,小人焉不感德;愿立功赎罪。”
  玄德微笑,曰:“此易也,汝若能指证旧偷,便可以其自代,还汝自由身;后再犯事,诛无赦。”
  偷叩头谢恩,照刘备所教,欲举旧偷自代;刘备又暗中令人散布此消息,诸偷闻之,恐为所识,都窜逃到外边去了,未几月,境内盗贼竟不捕自清。
  刘备署县事三月,敏识强记,精核文簿,详而不滞,与民秋毫无犯,以身率下;正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民皆怀德感化。邑里歌谣曰:“明断无双有刘公,强人骇胆赖关张。”
  曾遇一奇事,令刘备欷歔不已,原来县衙之园,有古木一株,高拔数十丈,枝繁叶茂,之上有鹰巢,一县卒尝架梯爬树探取其子。一日,刘备方据案视事,一大鹰忽凌空飞下,攫一卒之巾以飞去。
  刘备甚奇之,不知大鹰何以袭人衔巾?鹰衔人巾,此乃闻所未闻之事,正疑惑间,只见大鹰不久复飞回,竟是衔巾来还,盖是已觉所衔之巾非探巢之卒巾也,复径攫探巢者之巾而去。
  玄德顾关羽、张飞叹曰:“禽鸟之灵识如此,其攫探巢者之巾,固已异矣。于误攫他卒之巾,复衔来还,不肯错冤于人,尤为奇异;今世之人举动差谬,文过遂非,强词夺理,不肯认错者多矣,以此论,人之不如禽鸟者何多哉!”乃令探巢者上树,放还其子。
  刘备自到任之后,更是与关羽、张飞食则同桌,寝则同床,游则同伴。如玄德遇公事坐堂,或外出应酬在稠人广坐中,关羽、张飞在其身后肃然侍立,终日不倦。
  两大魁梧彪形大汉如此作为,自是给刘备增威添誉不少。
  转眼间,到县快及四月,朝廷突然降诏,依旧例,考察天下各郡县官员,其沙汰之目曰老疾、曰罢软、曰贪酷、曰索行不谨及才力不及者;加言黄巾新破,兵凶之后,郡县重敛,因缘生奸;凡有军功为长吏者,有上五者皆当沙汰,更选清廉能吏。
  当时朝廷诏命虽善,然皆面上之事,掩耳盗铃而已,难掩政以贿成,官由财升之实;刘备因未向十常侍以及朝中贵臣、郡上司打点,已有隐隐风声传出,言其不会做人处事,不懂为官之道。
  今闻此沙汰之诏,刘备不知何故,心下忐忑不安,已疑在放遣中。
  适定州府遣督邮纠察风纪,考核官行,行部至县,玄德连忙整衣纳冠,出郭迎接,见督邮恭恭敬敬施礼。
  督邮脑肥肠满,趾高气扬,大马金刀,岸然坐于马上,一言不发,脸沉如水,两小眼眯起一线,惟微以手中鞭梢举指,代为回答。
  关羽、张飞二公见其如此傲慢,俱大怒,当场欲以发作,刘备早知二人脾性,时时防着,急以眼色哀乞止住,关羽、张飞才恨恨而罢。
  玄德惟恭惟敬,护送督邮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睥睨自雄,目无下尘,玄德侍立阶下。
  督邮只作不见,良久,才问曰:“汝到任几年?”
  玄德恭身答曰:“卑职到任四月有余。”
  督邮问:“本境地面清净否?”
  玄德答曰:“赖众人同心合力,尚属清净。”
  督邮曰:“哦,如此说,刘县尉是能干精明之吏也?”
  玄德曰:“不敢当,皆众人之力,备不敢掠美。”
  督邮又问:“刘县尉是何出身?而做得此官?”
  玄德曰:“刘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随邹靖始剿戮黄巾,至有幸随朱俊大人麾下听命,大大小小历三十余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
  督邮曰:“原来如此,吾闻发财之业,无过行军打仗,刘使君当大发横财矣。”
  玄德曰:“无有是事,吾凛遵军令,不得丝毫扰民,何来大发横财耶?”
  督邮鼻孔冷笑一声,曰:“说得好清;据闻刘县尉有二位义弟,在县里充职,饮酒任性,专横霸道,欺弱辱良,借捕贼之际,大举敛钱,此事有乎?”
  玄德惊曰:“吾那二弟,确是爱饮酒,脾气也却是任性,但欺负弱小,却是无有之事,请上司明察。”
  督邮曰:“吾在定州府中,多闻得刘县尉在此县中,甚是发财有术,可有此事?”
  玄德曰:“刘备乃守法之人,焉得有此事?”
  督邮笑曰:“作官之人,焉得不发财?汝此话说于人说,谁信乎?”
  玄德曰:“刘备确无其事。”
  督邮温声曰:“汝何不献出所发之财,交与吾代回府里库藏,吾于上司面前,也好与汝遮掩辩解,好说话。”
  玄德曰:“实无其事,公勿听谣言诬陷。”
  督邮满脸横肉堆起,瞪直眼睛,直视玄德,厉声曰:“真无其事?”
  玄德曰:“皇天可鉴,真无其事!”
  督邮大喝曰:“汝何不知趣,一至于斯;榆木脑袋,何配做得官?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又舞文弄法、借威贪赃;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汝这等滥官污吏!”
  玄德见督邮发怒,不敢争辩,怕触督邮怒上加怒,少却回旋之地,乃喏喏连声而退,郁郁不乐,归到县中,知县吏迎来送往,经验老到,把这次见面谈话尽数诉与县吏,并与县吏商议。
  吏曰:“督邮作威,造事刁难,无非索要贿赂耳。”
  玄德曰:“我亦疑心督邮为此,但我与民秋毫无犯,不纳苞苴,不受贿赂,门无请谒,两袖清风,自己尚囊中羞涩,那得财物与他?”
  吏曰:“使君清廉,吾是知道的,但使君初涉官场,不知此中险恶。上司喜下县衙,打秋风、敲竹杠乃是陋规惯例,从无空手而还之理。”
  玄德曰:“为何?”
  吏曰:“盖上自朝廷,中之州府,下之县乡,无论大官小官,无论胥吏地保,无人不贪,无人不敛钱,无路者,亦要杀出一条路,甚而不惜构陷,栽赃,迫害,致人死命;使君试想,似此现状,上司下来,空手而还,谁人信之?既真假反正人皆不信,上司纵有点狗吃剩下良心,也泯灭矣;直横下一条心,发财要紧。”
  玄德惊曰:“汝以朝廷如此不堪乎?”
  吏曰:“不堪?言语焉足形容其十之一。”
  玄德忧曰:“似此,如之奈何?”
  吏曰:“借也要借来与他。”
  玄德曰:“何处借去?”
  吏曰:“县中岂乏富贵商客、大户人家,闻县尉借钱奉送孝敬上官,人皆欲结好县尉这大树,以后干事好乘凉,借此生财;谁不踊跃相借?”
  玄德曰:“纵借来容易,拿什么来还?”
  吏一脸诧异曰:“官借民钱,何用还乎?”
  玄德曰:“借债还钱,天经地道,汝何惊怪也?”
  吏叹曰:“若使君必欲装样子要还,可借口奉承贿赂上司乃公事所需,是为县衙众人谋平安,克扣下兵丁、差役薪银,拿来还可也。”
  玄德曰:“此辈靠此微薄薪银养家,可克扣乎?”
  吏曰:“官场有句古语曰:要讲良心,莫进官场。既进了官场,先要吃一服洗心汤,把良心洗去;还要烧一分告天纸,把天理告辞;然后才吃得这碗饭。‘良心天理四字’是毛坑的别名,别人泻干净,自家受腌臜. 要想官做得顺顺当当,风生水起,就讲不得这许多良心天理了;在官场,良心天理最是多余累赘物。”
  玄德听了,默不作声,吏复曰:“小钱不去,大钱不来,不提撑船手,休来弄竹篙。不赂上司,焉得发财?”
  玄德曰:“莫是以往县官,皆如此所为乎?”
  吏曰:“如乌鸦一般,通身黑,没有白的;此势所必然,也是出于无奈之举也。”
  玄德叹曰:“吾今日始知为何张角无千乘之尊、疆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乡曲之誉,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也;仅行符水医药,何能登高偏袒大呼,便聚集得百千万黄巾,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皆是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张角之所以为资也;无非官逼民反四字耳。”
  吏笑曰:“此理人人皆知,何所诧也?”
  玄德奇曰:“人人皆知?”
  吏曰:“此又不是甚高深道理,自是人人皆知。”
  玄德曰:“既人人皆知,何为不循法守职?爱护民人?”
  吏曰:“循法守职?说来易耳,使君睁眼来看,天下哪个官,不是用钱买的,若循法守职了,这本钱何处收回?利息哪儿算去?”
  玄德曰:“汝言过矣,吾官虽卑,却何曾用一钱买乎?”
  吏曰:“正使君此官,不曾用钱买,故能平心静气,规规矩矩,做循法守职之官;但使君击黄巾,是用命买的官,性命九死一生换来的官,又怎样?汝不聚敛奉敬上司,这官也是做不下去,君不见督邮相逼乎?”
  刘备曰:“纵如此,吾亦誓不为作此污浊害民之事。”
  吏曰:“督邮既起此心,索诈不遂,岂肯善罢干休乎?”
  玄德叹曰:“若不相容,拼却挂冠去,便矣。”
  吏亦叹曰;“使君若不上贡,就算汝想要这顶官帽留下,只怕,也不由你也;能得全身而退,便是你祖先积德矣;怕只怕,飞下泼天大祸,下你于狱中,你尚在梦中,不知何因!”
  玄德曰:“汝言过矣,当不至于此。”
  吏长叹而出,高唱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使君不听吾,明日祸临头。”自去了。
  次日,督邮先使人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敛财。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聚在门前痛哭。
  张飞生性由来好管闲事,呼问其故,众老人答七嘴八舌答曰:“自刘使君至县,盗贼息迹,民人安居乐业。今督邮逼勒县吏,使作伪证,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
  张飞不听便罢,听了时,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把缰绳顺手一抛,马也不管,任其自走;恶狠狠,怒冲冲,径入馆驿,把门人见其模样凶猛,知来者不善,欲待起身阻挡,被张飞用力摔膀一把撞开,跌得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张飞风火火、凶霸霸,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中软椅上,怒气冲冲,指手画脚,将县吏绑倒在地,喝令招供。
  张飞怒发冲冠,大喝曰:“害民贼!认得我么?”
  督邮见张飞来势不善,心中害怕,嗫嚅曰:“吾乃上府督邮,汝待如何?”
  张飞喝曰:“汝于吾眼中,猪狗何异?”言未毕,跨步上前揪住督邮头发,直扯下椅,滚于地上。
  时馆驿中尚有几个督邮带来从人,见张飞凶神恶煞模样,竟无一人敢出声相劝相拉。
  张飞扯住督邮头发,也不管他呼痛叫苦,直拖出馆驿,过对面街,直到县前马桩上,用绳紧紧缚住;攀下路边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直打得督邮衣服破碎,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杀猪般狼哭鬼嚎,呼痛叫饶。
  围看热闹的百姓,人人称快,个个喜笑。
  玄德在衙内正纳闷间,忽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出了何事,答曰:“张将军喝得脸红脖子粗,绑住一人在县前痛打。”
  玄德大惊,曰:“三弟又惹祸也,督邮正找我碴,若被他闻见,岂不被他坐实失管之罪?三弟何不懂事至此。”忙拔步赶去观之,分开围观众人,见绑缚者乃督邮也。
  玄德暗叫一声:“完了。”见事已至此,反而镇静下来,从容问曰:“三弟,何故打人?”
  张飞曰:“这厮威迫县吏,以罪诬构兄长;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
  督邮此时见了玄德,简直如遇救星,泣不成声,乞怜叫曰:“吾知错矣,玄德公救我性命!”
  张飞又是一抽,喝曰:“直娘贼,汝不欲害我大哥,何须求我大哥也?”
  督邮只哭乞曰:“玄德公,吾知错矣,知错矣;饶过我这遭,以后我不敢也。”
  玄德终是仁慈有度量的人,急喝张飞住手。
  张飞不依,仍是持柳条挥打,督邮凄厉哭叫,刘备忙走过去,拉住张飞,夺下他手中柳条,掷于地下。
  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出生入死,方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功赏何其不公?今反被督邮小吏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了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
  张飞大喜叫曰:“二哥此言大是,待吾杀此害民贼,也算消几月来积的郁闷,做一件大痛快事。”便要走去厅中寻刀,欲杀督邮。
  刘备忙叫关羽曰:“二弟,且为拦住三弟,吾自有主张处置。”关羽闻言,乃拦住张飞,曰:“且看大哥如此处置?”
  刘备乃入衙堂取来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索赂,本当一刀杀却干净;然杀汝这等脏官,须污我快刀,今姑饶汝狗命。吾向数谒汝,屈致如此者,只为此印绶尔。今缴还印绶,从此去矣。”遂与关羽、张飞回转衙内,收拾行李包裹。
  关羽叹曰:“主上怠政,宦官专权,奸官聚敛,贪吏玩法;四海又盗贼蜂起,何时才有太平日子,真不知将来,吾辈作何结果?”
  张飞大笑曰:“二哥愁他则甚,风云变动,群雄逐鹿,吾与二兄才好趁势大显身手,扬眉吐气;凭咱家兄弟三人的本领,难道还不能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功名富贵还不能手到擒来;难道还要这般庸庸碌碌、行尸走肉般,看人眼色过活不成。”
  刘备听了,唯苦笑不语;关羽却失笑曰:“想不到,三弟志向倒豪大。”
  刘备曰:“今天下大乱,朝廷号令不复行于四方,此乃英雄立功名富贵之秋也;不如细心物色寻一主公,辅以举事,则前途不忧矣。”关羽、张飞皆以为然。
  督邮归去,添油加醋述告定州太守,言刘备身为县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自已洞烛其奸,刘备夤夜求谒行贿,吾拒不见,刘备恼羞成怒,硬闯入来,反惹得被他一顿辱骂毒打。
  太守大怒曰:“小小县尉,如此胆大妄为,鞭我督邮,目无王法,此不造反乎!”申文省府,图形画影,差人悬赏捕捉,赏金三百两。
  玄德、关羽、张飞三人往代州去投刘恢。刘恢字子平,乃州中豪族;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欲知刘备等往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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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回 汉灵帝难得糊涂 十常侍势焰熏天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寻觅它过咎捕入狱中,以法诛之。
  先是皇甫嵩讨伐张角,路由邺地,见中常侍赵忠舍宅逾制,鳞次栉比,重楼复阁,堂皇巍峨,金碧照辉,赛如皇宫,极一时盛侈壮丽。若游走其宅,数日不能遍。宅内有名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虽炎夏处之,凛若高秋。又有宝钿井栏,不知其价;于厨厩之物,皆饰以金银。瑰材之美,难以形容,他处建筑皆如是之崇美。
  皇甫嵩大怒,曰:“吾将士披坚执锐,浴血奋战,尚常有半饥半饱,军前半死生,吾方竭家财以资战士,而此辈不勤而获,不劳而敛,坐享福乐,岂天理人情乎?”遂制章奏入朝廷,以没收放卖充为军费。
  又张让以皇甫嵩军费浩大,必定中饱私囊不少,乃私求钱五千万,皇甫嵩以“军费尚不足,那得余钱孝敬奉送”?拒不与,二人由此为憾,恼羞成怒,相互计议欲陷诬之.
  张让曰:“皇甫嵩向来威振中外,视吾辈如蛇蝎,使我不得便宜行事,今又成大功,圣上必加信用,我辈却是怎生是好?”
  赵忠曰:“这有何难,邀名者易污。”遂指使台官弹劾曰:“皇甫嵩出师连战,数月无功,倾国家之财,以为己资;半朝庭之官,以为己用;养贼自重,所费钱帛靡多,致使国库空虚。乞加废斥,以作官儆。”
  事下三府议,三府中多傍宦官而得位,皆是其党羽,遂议成,收皇甫嵩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
  而中常侍段珪、毕岚欲从朱俊求货,数遣宾客就问功状,朱俊知其意,佯为不悟,终不答,只置酒数行敷衍。段珪等忿怒,共诬朱俊养寇自重,亦削去右车骑将军。
  张让曰:“此辈人大拿朝廷丰厚饷银,及额外赐赏,又在破贼中大肆掳掠,发尽横财,个个赚得罐满钵满,却舍不得送出九牛一毛孝敬吾等,岂不是最大贪官,最是该死不过。”
  赵忠曰:“张常侍说的是,俱是意外财赃,吾等分一杯羹,何为不可?”
  赵忠、张让等十常侍又差人问破黄巾将士任官者,索要金帛,凡不从者讽有司奏罢职,凡刻意承颜打点者,结为党羽爪牙。
  顷之,诏赵忠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谓赵忠曰:“曹腾弃芥蒂,荐用虞放、边韶、延固、张温、张奂、堂溪典诸人,赢得大臣尊重,地位稳如泰山,至死日,犹享盛誉;将军何不效法之?”
  赵忠曰:“汝有何说?”
  甄举曰:“傅南容朝野名望,前在朱俊军中,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多有非议;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于将军亦不无增名添誉。”
  赵忠曰:“汝言甚当。”遂纳其言,欲思结好朝中名臣,卖其人望;遣弟城门校尉赵延,持名刺上傅燮府致殷勤,谓曰:“吾兄甚欲交好汝,汝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
  傅燮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是求私赏之人哉!”
  赵延曰:“君有旧德功勋,但得吾兄一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
  傅燮曰:“吾受恩皇朝,岂可以一官见买!为吾谢赵常侍,傅燮为人,性倔如驴,头可断,而不可屈也。三寸之舌犹不可禁也。”
  赵延曰;“汝不三思否?”
  傅燮冷笑,曰;“三思仍是斯言,何必三思哉?”
  赵延知不可屈,回告其兄;赵忠愈怀恨,然惮其名,不敢害;大臣权贵亦多嫉惮其之正直,皆抑其功,是以不得封;出为汉阳太守。主事官佯慰勉曰:“边方有司,实兼牧民御胡之责,即以有武功才力者,犹为之犹惧不堪,乃官其地者,胜其任者唯南容也,他人不能也。”
  傅燮心知其口蜜腹剑,意在排挤,亦无可奈何,唯淡然酬应而已。
  即日赴任,众官出送饯行者甚多,时太尉张颢、司徒樊陵、少府许相、大鸿胪郭防、光禄勋宣璠、太仆曹陵、大司农冯方亦来相送,此数人皆与宦竖相姻私,依倚内官,得拜是职,傅燮深鄙之。
  会宴间食瓜,黑蝇飞绕,聚集于上,傅燮以扇挥驱之,自语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众官失色,傅燮意气自若,不久罢宴辞别,乃扬长而去。
  许相怒曰:“南容何人?蔑视我等,敢无礼至此?”
  时袁绍亦在座,冷冷接答曰:“傅南容者,是守正不挠,而不屈身交结权幸者之人也。岂不值我辈效法钦佩乎!”众官皆怀郁闷,不欢而散。
  帝又以讨黄巾出力,封赵忠为车骑将军,张让、王甫、侯览、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圭、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三人皆封列侯。
  侍中左灵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贤、赏罚为务;失国之主,其朝岂无贞干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贤不用其谋,韬书不施其教,闻善不信其义,听谗不审其理也;陛下自籓臣即位,天人属心,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昔孝桓皇帝封单超、徐璜等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今无故欲复封赵忠等,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社稷之福也!臣愿以身命当国咎!”
  左灵因持诏书欲去,少府许相,素附宦官,乃怒而激帝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区区一臣所专制邪!”
  帝遂大怒,令人拦住左路灵,架其两臂,逐之去,十三宦官,得封列侯,更是尊宠无比,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残,为人蠹害。
  时皇甫嵩屯驻长安,其故将汉阳太守盖勋怀旌报归京师,帝喜而召见之,加封盖勋为讨虏校尉,留在京师;询问战事毕,又问曰:“皇甫将军闻朕拜赵忠为车骑将军,有何语乎?”
  盖勋对之曰:“皇甫将军别无语,但云:赵忠面白无髭须,好洁润喜人;更无他语。”盖其语特揭出赵忠乃宦者,而拜将军,难逃不伦不类之讥,帝听出其意,一笑而已,然心下已生有不满。
  帝会见群臣,每喜以此语谓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语,即思此言当否?于百姓有利益否,至于斟酌再三,甚有话到唇边,硬生生咽吞回去;所以不能多言。”
  群臣心内皆暗笑曰:“古来败国之君,动辄以民自代,明明欺诳之语,偏要说得煞有介事,冠冕堂皇;徒以虚饰夸人,侮辱臣民之智也?侮辱其身之智也?国君虚伪至此,安得国治民安?”然皆不敢驳指其非。
  帝常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暂不见,此心便思之。”尊宠无比,由是宦官无所惮畏,并起豪华第宅,拟则宫室。
  帝尝欲登永安候台,以眺城中,宦官恐帝登高,望见其居处壮丽,齐向张让曰:“不能使帝登高,免生多心,大人当阻之。”
  张让以为然,谏帝曰:“古人有言,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
  帝知其言妄诞,心上明白,此是宦官心中揣有鬼胎,然不欲拂逆其意,怕启宦官自相猜疑,则难免与己离心离德,自是以后,再不复升台榭,以安宦官心。
  其年二月,南宫云台大灾,榱题数百,同时并燃,火不知何来,万千军民提桶来救,皆救不灭,火至半月乃灭。过几日,乐城门又起火灾,大火烧却灵台殿、乐成殿,延及北阙度道,西烧嘉德、和欢殿。又延及白虎、威兴门、尚书、符节、兰台。
  夫云台者,乃周王朝之所造也,图书、术籍、珍玩、宝怪皆所藏在也。京房《易传》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烧宫。”京都民间为之传语曰:“放贤赏淫,何以旧典为?故焚其台门秘府也。”
  数日后,洛阳城西面广阳门外屋自坏。故太尉刘宽薨。司徒袁隗以火坐免。
  乐松说帝曰:“皇家无规制,安可使人敬畏?今南宫焚,可复构之。”
  帝曰:“南宫之火,由上焚起,乃天谴也,朕当沐浴焚香,减食以消之,安可就建?”
  乐松曰;“陛下此心可敬,若怕天火,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
  任芝在旁激曰:“况《西京赋》亦云:柏梁既灾,建章是营。陛下不思祖业乎!”
  帝叹曰:“朕非不欲也;奈黄巾贼造逆,朕少府内库积年所藏财物,尽出以犒军,四壁空虚;就是大司农处,诸官发薪皆难以为继,何来钱物复建宫室?”
  张让、赵忠进言曰:“此易耳,可令敛天下田亩,每亩加至税十钱,以修宫室、铸铜人专用。则足矣。”
  帝曰:“朕大汉自光武兴国以来,皆是三十税一,就是黄巾作乱,亦不曾加田税一厘,今若贸然加税,恐民人怨之。奈何?”
  张让曰:“民人闻南宫火灾,皆上书请重建,自愿出资,咸言非壮丽无以重威!可见,民心所向,如此也。陛下何不顺民情乎!”
  帝闻言大喜,欣然从之。诏令天下田亩税十钱。
  水旱伤稼,百姓贫苦,乐安太守陆康上疏谏曰:“臣闻先王治世,贵在爱民。省徭轻赋,以宁天下,除烦就约,以崇简易,故万姓从化,灵物应德。末世衰主,穷奢极侈,造作无端,兴制非一,劳割自下,以从苟欲,故黎民吁嗟,阴阳感动。陛下圣德承天,当隆盛化,而卒被诏书,亩敛田钱,铸作铜人,伏读惆怅,悼心失图。昔鲁宣税畮而蝝灾自生。哀公增赋而孔子非之,岂有聚夺民物,以营无用之铜人,捐舍圣戒,自蹈亡王之法哉!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世何述焉?’陛下宜留神省察,改敝从善,以塞兆民怨恨之望。”
  张让等谮陆康援引亡国以譬圣明,大不敬,帝大怒,槛车征诣廷尉问罪;宗室侍御史刘岱典考其事,上表解释力救,才得免官归田里。
  帝既罪陆康,诏发州郡材木纹石,运送京师;黄门常侍监督收理者,辄借故寻疵觅瑕,谴呵其物不中质检者,因强行折价贱买,仅得本贾十分之一,因复货之,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堆积,雨淋日晒,以至腐朽,宫室连年不成。
  各地刺史、太守以皇命为名,借此暴敛发财,复增私调,百姓呼嗟,无处诉苦。
  帝蒙鼓里,终不悟,又以内库用度不足,初开西邸榜门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各有差。名码标价: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存之。特下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
  盖勋谏曰:“陛下设官爵,当网罗天下英豪,何有以官买金邪!”
  帝笑之,曰:“以解羞囊之时难也,此辈多敛钱,放卖官爵以入国库,不亦宜乎。”遂不听。
  帝尝问侍中杨奇曰:“朕何如桓帝?”
  杨奇乃设讽而对曰:“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
  帝知讥己,不悦曰:“卿强项,真杨震好子孙,死后必复致大鸟矣。”出为汝南太守。杨奇,杨震长子杨牧之孙也。
  致大鸟事,指杨震死时,停棺其间十余日,有大鸟高丈余,集杨震丧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
  杨震,字伯起,尝举王密为昌邑令,王密至夜怀金十斤,谒见其府以遗杨震。杨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
  王密曰:“暮夜无知者。”
  杨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王密愧而出。其清廉皆此类也,其家与袁氏同,亦为四世四公,然清德名誉过之。
  是时,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其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而后倍输,或因常侍、阿保别自通达。就是三公也往往因常侍、阿保入钱西园而得之,段颖、张温、樊陵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入钱上千万,曹嵩而犹十倍,竟出至亿万买,乃登三公位。
  崔烈因乳母程夫人入钱五百万,故得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谓亲幸者曰:“崔司徒家,大有钱人;何得降价?若当时坚持咬定,可至千万,不难事存也!今悔不可改,”
  程夫人于傍应曰:“崔公,冀州名士,岂肯买官!赖我得是,反不知姝邪!”此言一出,传于外面,人情大哗,崔烈走乳娘门路买官,由是声誉顿衰。
  段颎数征伐边患有大功,崔烈有北州重名,张温有杰才,樊陵能偶时,皆一时显著,天下名士,犹以钱货取位。
  崔烈久之不自安,尝问其长子崔钧曰:“吾居三公,外间于议者何如?”
  崔钧曰:“大人少有英称;历位州郡卿寺,论者皆谓以公资、望,当为三公,受之无愧。”
  崔烈喜曰:“此乃公论,甚慰我心。”
  崔钧曰:“然父亲今登其位,天下失望。”
  崔烈惊曰:“何为然也?”
  崔钧曰:“论者嫌其铜臭。”
  崔烈怒曰:“不孝子何敢污我!”举杖击之;崔钧时为虎贲中郎将,服武弁,戴鹖尾,见父执杖欲打,忙狼狈而走。崔烈在后追而骂曰:“死卒,父挝而走,孝乎?”
  崔钧曰:“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崔烈闻言,惭而止。
  段颎等亦问崔钧,曰:“自古有盛名之士,一为三公,遂顿失令闻者;此何以故?”
  崔钧曰:“或以廉秽,前后判若两人;或以恩怨,横遭两舌故也;如公等,与吾父同也,人皆闻铜臭之味。”段颎等闻而愧怍。
  却说帝好为私蓄,收天下之珍货,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名为“导行费”。是岁作罼圭、灵昆苑。
  司徒杨彪谏曰:“先帝之制,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以合礼中。今猥规郊城之地以为苑囿,坏沃衍,废田园,驱居民,畜禽兽,殆非所谓若保赤子之义。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顺四节也。宜惟夏禹卑宫、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劳。”
  书奏,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乐松、贾护;三人皆鸿都门学出身。鸿都,门名也,于内置学。时其中诸生,颇以经学相招,后诸能为尺牍、词赋及工书、鸟篆者至数千人。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乐松等乃谄佞献媚之徒,闻帝问,遂作巧词对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五里,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帝悦,遂命续作之。
  又废朝侍而纵游逸,作市肆于后宫,如街坊店铺,列物其上,使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使嫔妃率诸宫女着市井妇女衣服,娇声嗲气,互相贩卖,买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贩物多者有赏,无物贩出者罚跪。
  宫女长在宫中,甚是无聊,见此好玩,更相嬉笑,互相盗窃打闹取乐,不亦闹乎;帝自著商贾之服,边看宫女叫卖打闹,边饮酒品肴,不亦乐乎!只感世间之乐,无过于此。
  又于西园弄狗,使狗头戴进贤冠,以带绶系其颈,顾谓左右曰;“昔李斯曾言,与其子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乃人间至乐;惜乎朕身为天子,却困如囚徒,不能也;只在此挑逗狗儿,姑取为乐。”
  灵帝宠用便嬖子弟,转相汲引;民间传言:令、长强者贪如豺狼,弱者略不类物,实狗而戴冠也。
  渤海太守龚遂闻是事,愤曰:“王之左右皆狗而冠。”内臣劾之不敬,欲抓捕治罪;龚遂弃官而逃山中,隐而不出。
  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宫中,京师闻之,转相放效,驴价顿时腾升,遂与马齐。
  当时有识者闻是事,皆言:驴者乃服重致远,上下山谷,野人之所用耳,何有帝王君子而骖驾之乎!天意若曰,国且大乱,贤愚倒植,凡执政者皆如驴也。
  又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帝本侯家,宿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臧,复臧寄小黄门、中常侍钱各数千万。言是以备不时之需。
  中常侍吕强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岂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旧典:选举委任三府,尚书受奏御而已;受试任用,责以成功,功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举劾,请下廷尉覆案虚实,行其罪罚。于是三公每有所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然犹有旷职废官,荒秽不治。今但任尚书,或有诏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肯空自劳苦乎!”
  书奏入,帝阅之,以示中常侍夏恽、赵忠。赵忠、夏恽曰:“此言是也;然吕强自负清洁,常怏怏有外心。”帝遂不听,亦不罪之。
  赵忠、夏恽等恨吕强正直,既彰显己等卑劣,又忌其掣肘,畏恨之,遂共构会谮谗吕强,云:“其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吕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
  帝闻吕强读霍光传,意不悦,使中黄门持兵召吕强。
  赵忠暗嘱使者中黄门,令见吕强如此言;使者领命,至吕强宅,谓之曰:“今有人奏君‘与外臣通,疑有奸,请治。’”
  吕强曰:“帝有何语?”
  使者曰:“帝使小臣传语,责问君云‘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是何居心。’”
  吕强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使者曰:“恐须烦君走一遭。”
  吕强曰:“何往?帝欲见吾否?”
  使者曰;“非也,帝有令,下君于狱,对案究查。”
  吕强闻帝持兵召押入狱,怒曰:“吾死,乱起矣!大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刀笔之吏,受狱卒辱乎!”遂于使者前,横刀自杀。
  赵忠、夏恽复谮曰:“吕强见召,未知所问何事,而就外自戮,此作贼心虚,畏罪自杀,内有奸明矣。”遂收捕其宗亲,没入财产。
  河内人侍中向栩上便宜,语有涉讥刺左右。张让谮诬向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与张角同心,欲为内应,收捕送黄门北寺狱,拷掠杀之。
  明年,遂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黄钟四,皆受二千斛,悬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列于天禄阁前,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施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为可省百姓洒道之费。又铸四出文钱,钱皆四道。识者窃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见,此钱成,必四道而去。后董卓废帝,及京师大乱,钱果流布四海。
  又令西园驺分道督趋,以威扰动州郡恐,自当多献赇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至西园估值谐价,然后得去,其守清廉者,乞不之赴官任,皆迫遣之。
  时巨鹿太守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廉名,减责三百万;司马直被诏,怅然叹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为也。”
  乃作借口以身患病,欲以此辞官去,章上朝廷有司,有司不允其辞。
  司马直无奈,只得赴京,行至孟津,是夜歇馆驿;复叹曰:“与其逆性而生,不如怀直而死。”于灯下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即吞药自杀,以死谏警世。书奏,奏中至有言“陛下修诸宫殿堂园,是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今民间俗尚高髻,皆是宫中所化也。.......分千树一叶之影,即是浓阴;减四海数滴之泉,便为膏泽。”帝为黯然而动容,乃暂绝修宫钱。
  何皇后尝问帝曰:“四海之内,无物不是,皆帝有也;皇上何聚敛,以触起人怨怒乎?”
  帝曰:“此非汝妇人所知也。”
  何皇后曰:“敢领教,妾恭听。”
  帝曰:“譬如有一县,自县官以至胥吏,甚至细民,皆唯利是图,见钱是取;此时,若县令洁身清廉,会如何?”
  何皇后曰:“以人情推之,众必暗里毁谤之,辱骂之,诅咒之,陷害之,驱赶之,甚至欲置其于死之。”
  帝曰:“国何尝不如是?今国是,亦如作譬之县矣,举朝皆贪,熙熙攘攘,皆为求利也;朕西园作市肆,乃自讽自警也;朕能何为?唯合光同尘,方可以昏求活,若作明君,死至无日矣。因明君,则成众矢之地,朝野皆曰可杀;明君,苦身劳虑,唯求益人,与己丝毫无利,何必为也?人生短暂,何不及时享福行乐乎?”
  何皇后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陛下既知国是如此,皆臣下蒙蔽作奸所为,何不究治之?”
  灵帝曰:“此又非汝妇人所知也;夫人主之于臣下,虽言患在不知其奸,然若知而不能讨;不若假为不知为两全也;何以言之?盖知不能诛,彼知我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惮矣!朕若假为不知,彼或为奸,犹有所畏,有所畏,则万事不至过份僭越!”
  何皇后曰;“帝威所在,何所不能讨诛乎?欲装不知哉?”
  帝叹曰:“硬诛之甚易,然动一发而牵全身,恐善后难矣。”
  何皇后曰:“如此,社稷岂不等死乎?”
  帝笑曰:“此更非汝妇人所知也,求利之国,不恨昏君,只恨明君;盖昏君不挡人财路,唯明君方碍人财路;故昏君不亡国,亡其国者,必所谓欲有为之明君也。”
  何皇后闻斯语,毛骨为之悚然,长长叹息,忧心重重,数日梦寐中无故惊醒,不寒而栗。
  却说十常侍权重当时,大纳货贿,素所亲厚,几所荐达,言无不采,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天下熙攘,辐凑献款,赂遗珍宝,四面而至,苟营私门,门外成市。车马服玩,拟于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
  十常侍虽贪浊,然皆通敏人事,争为奢侈为身家享受,亦好士养贤,善遇剑客豪侠,倾财施予以相高尚;宾客满门,竞为之传扬声誉,比比皆是。以此故,十常侍在当时常毁誉参半,誉之者、毁之者各执己见,皆有可听情词。
  十常侍其父兄子弟为卿、校、牧、守、令、长者布满天下,所在贪暴,皆为民患。
  中常侍张让尤骄侈,广树朋党,权倾天下;盛治宅甲诸第,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田园极膏腴;其中庭柱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为费巨亿。
  遣人四处买郡县物,交骑相属于道;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多受四方赂遗,台、省、府、县奇货珍物,日输其门。其家金玉、妇女,狗马、声乐、玩好,不可胜数。
  每入侍帝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与帝分威共权,宰司辟召,承望旨意,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一句话耳;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喧哗,为朝结讥。
  有监奴者,亲任有加,使之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炫赫。
  扶风人孟佗,资产饶赡,贪张让威势,乃先与其奴朋结好,倾竭馈问,输物献赂,无所遗爱。监奴咸德之,问孟佗曰:“君何所欲?吾辈力能办者,愿为出力。”
  孟佗曰:“承蒙君相问,足感盛情,吾确有一事相托。”
  监奴曰:“何事?直说无妨。”
  孟佗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监奴曰:“何意也?”
  孟佗曰:“说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于你我而言;于汝曹乃小事,于吾乃大事。”
  监奴曰:“汝吓我一大跳矣;既于我是小事,何不说之?”
  孟佗曰:“此大情面,恐君等不愿。”
  监奴曰:“汝何妨试言之。”
  孟佗曰:“吾望汝曹为我于众人中一拜耳!”
  监奴曰:“此易事儿,敢不效力。”
  孟佗曰:“诸君皆贵人,要小屈诸君颜面,吾甚不安;事后,吾必当重报。”
  监奴曰:“吾此身虽奴,为他人拜,是为辱;然为君拜,是为情也。君放心,吾必使人重汝、高看汝。”孟佗千恩万谢,辞别而去。
  次日,张让门前,州府宾客求谒张让者,络绎不绝,车常数百千辆,皆持贵重绍介人名刺求谒,以待司阍宣召进见;孟佗亦来拜诣张让,后至,诸宾客挡拦其前,不得越进。
  孟佗亦不争,微微一笑,探怀取箫,嘬嘴而吹,传入府内;不一会儿,监奴匆匆率诸仓头,来至孟佗前,皆躬身致敬,迎拜于路,极尽尊礼,遂共拥舆车入门,宾客皆是大有来头人,才得至此,见此无不咸惊,谓孟佗善于张让,非寻常也;皆争以珍玩赂之。
  孟佗乃从中小取以与监奴,监奴俱称孟佗有情义,会做人;孟佗又分半以相遗张让,张让大喜,由是指示司隶荐举孟佗为凉州刺史。孟佗有子,即孟达也。此后话。
  十常侍之威,皆此类也。国人为之语曰:“欲得官,贿阉人。”朝政愈坏,人民嗟怨。
  正是:
  欲知十常侍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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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回 王芬欲废帝另立 刘陶劾奏中常侍
  且说冀州刺史王芬,性疏旷,常思建不世之勋,以镇惬民望;因见十常侍专权,天下乱端四起,日夜戒备,累得寝食不安;曾卧对亲僚,抚枕而起曰:“此身已许国家,任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
  适故太尉陈蕃之子陈逸,因黄巾起,得自远荒边地赦归,往谒王芬,谈及天下大乱,俱由阉竖专权所致,王芬亦为叹息痛恨。
  旁有知名术士襄楷在座,奋袖而起,曰:“吾夜观天文,将有不利宦者,黄门、常侍族灭不远矣。”
  襄楷字公矩,平原隰阴人也;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延熹九年,尝诣阙二度上疏,献《太平经》一百七十卷。此书与太平道极有渊源,襄楷与张角往来甚密,交情颇深。
  太傅陈蕃举荐其为方正,襄楷以国是日非,拒而不就;乡里闻之,钦而宗之;居家时,历任每太守至,辄先诣其家,致以礼请。
  中平中,与荀爽、郑玄俱以博士征用,亦拒不至。当时名闻天下,故其言重若千钧,时人多信之。
  陈逸负血海深仇在身,与宦官不共戴天,闻其语不禁大喜,曰:“果有此事,不但国家可安,人民欢喜,即如我先人埋冤地下,亦得从此伸雪,含笑九泉!”
  王芬慨然曰:“若然者,王芬愿为先驱,逐除阉贼!”
  陈逸曰:“君若肯主事,吾虽不才,愿助一臂之力。”
  王芬曰:苟利国家,不敢顾身;愿为主事。”
  陈逸曰:“若得如此,社稷之大幸也。”
  王芬曰:“但吾等尚力孤,需得有名望者入盟,方可号召天下,闻风而来,一呼百应。”
  陈逸曰:“吾曾随父,颇识四方英杰,愿往说之。”
  王芬大喜,因遣陈逸赴洛阳,说与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等声望之士,许攸、周旌皆慷慨激昂,曰:“吾有此心久矣,只因未得其便;王君若起首,敢不从命!愿效犬马之劳。”遂暗中外连郡国豪杰以千数,以待起事。
  陈逸回冀州,转报王芬,王芬遂转相招合,筹备饷械,上书言黑山贼张牛角,攻劫郡县,贼势浩大;宜厚蓄兵马,分途剿平。以此扩充军队。
  会帝恋旧心起,欲北巡河间旧宅,王芬等在朝廷间布有间谍,闻知此信,王芬大喜曰:“若此,天赐其便,事济矣。”
  遂相密谋,以兵伏半路徼劫之,尽诛诸常侍、黄门,废却灵帝,立合肥侯,檄告天下;朝中诸臣积愤已深,必有群起响应,安社稷而抚民人,则汉室可复兴矣。
  王芬与议郎曹操本系相知,因曹操仗义上书为党人鸣冤喊不平,遭中官报复,罢官在家,故信任之,又素知曹操足智多谋,遂使人以其谋告之,乞为内援。
  曹操听毕其谋,审其必败,乃复其书曰:“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托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曹操遂嘱来使还白王芬,务求慎重,切勿卤莽从事;归谓亲信史涣曰:“此辈兵已在颈,尚欲累人耶!”
  王芬得曹操语,颇为失望,然未信曹操言事不可为,以为胆小怕死而已。
  又以平原人华歆、陶丘洪有大名,当时士望;使人呼以共定计;陶丘洪闻而大喜,曰:“今帝禁锢善类,宠信中官,滥杀党人,天怒人怨,正其时也。”便欲起身应召前往,共举废黜大事。
  华歆劝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王芬为人,性疏而不武,志大而识浅,力小谋大,此必无成,不如勿行!”陶丘洪乃止。
  却说帝北巡前夕,会北方夜中有赤气亘天,夜半愈盛,横贯东西,太史上言曰:“此星变,兆北方有阴谋,不宜北行。”帝闻而惧,乃听而止之。
  帝既不行,遂下诏敕王芬罢兵,王芬惊疑不定;不久,朝廷任命东平寿张人王考为冀州刺史,征王芬还京为城门校尉。
  王芬大惊,疑惧废帝秘谋泄露,不敢应命,解印绶于衙,只身亡走,私行至平原,尚恐朝廷拘拿,自言曰:“吾为谋主,若被拘拿下狱,酷刑之下,难保不招同伙;何必因吾一人,而累及诸君忠义之人;唯吾死,诸君可无累也。”遂凄怆而横刀自杀。
  事虽不成,然天下刻恨宦官,人心思变,暗中欲唾弃朝廷,改天换日者,此起彼伏,不在少数。
  却说长沙有人姓桓氏,死,棺敛月余,其母守夜,忽闻棺中有声,其母惊怪,召人发之,死者竟霍地坐起,与平时无异,遂得生;众人皆异之,奔走相告,相者占曰:“至阴为阳,下人为上。”言将来主天下者,由庶士而起。
  其地有一豪杰名区星,甚为远近所信服,闻其占大喜,招聚群党相议曰:“朝廷无道久矣,天下苦之;黄巾名义虽平,然其党徒仍此起彼伏,各地扯旗而反者多有,天下未知所安。长沙处荆州之中,素为兵家要地,吾恐盗兵侵地至此,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以待诸侯变。汝辈,以为如何?”
  众皆曰;“我曹苦酷吏富民鱼肉久矣,君为大家出头,吾等惟君马首是瞻,诸事愿听之。”
  区星曰:“长沙负山险,阻长江,抢占之,向兵荆州,东西数千里,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若事成,诸君皆可富贵也。”众俱雀跃欢喜。
  于是区星揭竿作乱,造妖言云:“当有圣人出,为民之主。”一时四方来投者,众万余人;官府不敢剿。
  又有渔阳人张纯,为中山国相,私谓同郡泰山太守张举曰:“今乌桓、鲜卑、先零既畔,皆愿为乱,凉州贼起,黄巾余党续反,朝廷不能禁;又洛阳人妻生子两头,此汉祚衰尽,天下有两主之征也。子若与吾共率乌桓之众以起兵,庶几可定大业。”
  张举喜,曰:“我早有此心。”
  时乌桓大人上谷有难楼者,众九千余落,辽西有丘力居者,众五千余落,皆自称王;又辽东苏仆延,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众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并勇建而多计策,见汉室政乱,一时俱反。
  两人于是议定,遂与乌桓大人丘力居、北宫伯玉等共连盟,起兵反;攻略蓟下,燔烧城郭,虏略百姓,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张纯宣言曰:“王者网漏鹿走,则智多者得之。”故人皆喜悦归附,日至十余万,声势浩大,屯驻肥如郡。
  恰城民掘得玄玉圭以献,其谋士辛不纠等皆进贺曰:“此玄圭者,原是上天赐之于夏禹。今我主又得之。此亦上天赐命也。今汉主无道,天下倥偬。我主当顺天应人,用正大位。”
  张举曰:“今四海刀兵,群雄拥众,侵乱汉室,未得安宁。我初起事,未有功德于民,岂可即称号以自贻祸?”
  辛不纠曰:“不然,正因主公新举帜,天下不知名,故以称制宣威,方能招附天下喜乱有志之士。且天运无常,民怀有德。主公如以德安天下,何祸之有?”
  张纯亦曰:“主公祥瑞已兆,承天之命,更何疑焉?”
  于是张举从众议,建天子旌旗,起造宫殿,设置官僚,出警入跸。封张纯为弥天将军、安定王,遂为诸郡乌桓元帅,檄朝廷无道,移收州郡,言代天伐罪,云张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募军聚饷,备具器械,以候出征。
  张纯又使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窜入青、冀二州,寇渔阳、河间、勃海,攻破清河、平原,杀害吏民。
  又交趾吏民反,执刺史及合浦太守来达,绑至闹市杀之,贼首自称柱天将军。
  十常侍知帝恶闻盗贼战事,任由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只在帝前虚饰美言哄骗,奏天下升平无事。正是:
  圣明已被邪臣蔽,安乐哪知兵事来。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司徒陈耽,不顾小太监拦阻,直闯后园,径奔到帝前放声大恸。
  帝惊问曰:“爱卿,何故哀痛如斯哉?”
  刘陶曰:“吾二人非为自家哀痛,乃为陛下,乃为江山社稷哀痛也。”
  帝曰:“何出此言也?”
  刘陶大声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有好肚肠,与阉宦共饮耶!”
  帝曰:“汝危言耸听,意欲何如?如今国家承平,人们安居乐业,有何危急?”
  刘陶曰:“谁为陛下言此,其罪真该剐杀;今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焉得人们安居乐业乎?”
  帝曰:“焉有此事?”
  刘陶曰:“此事非谓朝臣皆知,百姓孰不知之,陛下惟宦官而信,闭目塞耳,受其蒙蔽也;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暴敛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
  帝喟然叹曰:“朕未尝闻有贼寇,今日汝所奏,朕不信有此事;何诞至此?”
  刘陶曰:“帝不信臣言,何不召见大臣问之,便可知矣。”
  十常侍皆免冠,扑通跪伏于帝前,共谗刘陶曰:“此大不逊!今者四方安静,人民乐业,安有盗贼兴发?纵有,亦只小股鼠窃狗偷之辈,所属官司,常加警巡,自行殄灭,不足忧也;愿陛下勿以介意。而刘陶假此为名,疾害圣政,专言妖孽;州郡不上,刘陶何缘得知?疑刘陶与贼通情。”
  帝曰:“卿等所见甚明,朕正疑虑此事。”
  言犹未绝,只见旁边闪出陈耽,高声呼曰:“陛下不可听!此实败国倾邦之语也!”
  十常侍俱皆失色,手足无措;陈耽续奏曰:“十常侍世掌奏章传递;今将四方告变表章,沉匿不奏,盗贼实多而言少,以至发兵不多,每为贼寇所陷,致使官军失利。乞将十常侍明正其罪,以惩后例,实社稷生灵之幸也。”
  帝曰:“十常侍本无此意,汝何诬之?”
  又一臣出班奏曰:“此皆谗佞之语,不可听之。”众视之,乃侍中许相也。
  帝问曰:“卿又有何奏?”
  许相曰:“当今圣德巍巍,民情睦睦,黄巾孽贼,各处宁熄,天下晏然,安可乱动刀兵?臣观刘陶、陈耽奏词,实欲排挤内官,欲塞陛下耳目,窥窃权柄,其情已现。内惊圣驾,外结藩屏,实有欺君之罪,惟陛下察之。”
  帝闻奏,怒谓刘陶、陈耽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
  刘陶曰:“臣愚瞽,唯知为人臣者,岂可压于权势,使人主不知利害安危之实邪?臣所向者陛下,所背者权臣,所好者忠直,所恶者邪佞。臣今获罪谴逐,愿陛下勿忘臣言。”
  许相曰:“此辈邀直卖名,构制飞语,陷君父于不义,诚可恨也。”
  帝曰:“汝言甚是,谏官多谤讪朝政,臧否人物,出于私心好恶,皆无事实,朕欲诛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余,何如?”
  许相及众常侍皆拜伏曰:“皇上圣明,非此无以震肃朝纲,威慑腐儒群小。”帝乃呼武士押刘陶、陈耽推出斩之。
  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
  帝越怒,叫曰:“速推出斩来。”武士推拥刘陶、陈耽出至宫门,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
  众视之,乃太尉张延,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陈司徒得何罪而受诛?”
  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
  张延曰:“天下人民,恨不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反敬之如父母,岂能服人?且宦者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徐奉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
  帝曰:“封谞、徐奉与贼通情,密谋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
  张延以头撞阶而谏,曰:“中常侍赵忠、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赵忠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赵高指鹿为马,而杀胡亥。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陛下尚执迷不悟乎?妄授茅土,开国承家,信之用之,奈何国事乎?”
  帝大怒,曰:“何来胡语乱言滔滔?”命卫士牵出,与刘陶、陈耽皆下黄门北寺狱,北寺狱者,乃宦官主领之监狱,属黄门署。收狱者多为四类人:一是后妃宫女;二是内廷宦官;三是朝廷大臣;四是地方长官。
  宦官恨刘陶三人入骨,如今如鱼在其案板之上,自是免不得种种酷刑,掠按日急,欲取考词以杀之。
  刘陶谓考掠者曰:“臣恨不与伊、吕同畴,而以三仁为辈;今上杀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后悔何及!”
  考掠者冷笑,曰:“自身尚不知命在何处?尚欲谋国事乎?今日我累矣,明日复来伺侯汝等,看汝等嘴硬到何是?”遂离去。
  见考掠者远去,陈耽谓刘陶、张延曰:“今汉室倒行逆施,气运已尽;吾其死矣!今天下如此纷纭,陛下只听信奸邪,不听大臣之谏,反以志骄气溢,亡不日矣。”
  时有狱官路过,闻听三人之言,冷笑曰:“人之愚,诚不可救,反沾沾以为忠,可笑,可怜,可悲,可恼。”
  刘陶怒曰:“汝何出此言?”
  狱官曰:“非只汝等知书,吾亦常读书,闻子贡问于孔子曰:‘陈灵公君臣宣淫於朝,泄冶谏而杀之,是与比干同也,可谓仁乎?’子曰:‘比干於纣,亲则叔父,官则少师,忠款之心,在於存宗庙而已,故以必死争之,冀身死之後而纣悔寤,其本情在乎仁也。泄冶位为下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愚矣。’今帝之荒淫过于陈灵公,陈、张两位,虽居三公之位,然本朝三公不过徒有虚名,无有实权,权皆在中书与内官;而刘陶虽位在谏议大夫,不过正五品、比六百石;何须至于批逆龙之鳞?三位不知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之理,强自逞口舌为谏,何别于泄冶也?以陷牢狱,杀身恐亦随之,不亦宜乎?吾故为笑。”三人竟无言以对,唯相对叹息。
  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将刘陶、陈耽二人谋杀之。
  十常侍乃假帝诏,讽三府,举拜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封刘虞为幽州牧,伐张举、张纯;选京都令东郡人贾琮为交趾刺史,即日赴交趾平叛。
  贾琮到部,传车垂赤帷裳,贾琮升车褰帏曰:“刺史当远视广听,纠察善恶,何垂帷裳以自掩塞乎。”百姓闻之,大悦之。
  贾琮乃讯其反状,其因何起?知情民人咸来告知;原来交趾土多珍货,前后刺史多无清行,不恤民情,强取豪夺,多所暴征,聚敛得钵满罐满,便贿赂朝廷宦官与要道之人,寻求迁调他处,新来任者,又是如此,故吏民怨怒,以生叛乱。
  贾琮侦讯得实,上书咸言“赋敛过重,百姓莫不空单,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即移书告示,张贴各处,声言既往不咎,各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试守诸县,岁间荡定,百姓以安。
  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饭!”
  贾琮出巡交趾数年,镇静有体,一方倾赖,合州上下咸谓前出巡者十数辈,或过于刻,或猛而严,或贪而懦,或矜而眩,或佻而轻,或奸而谲,或愚而暗,而庄重自守者,未有如贾琮者。
  欲知孙坚、刘虞此去平叛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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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回 孙坚刘备各破敌 西凉叛乱大起兵
  却说孙坚得拜受长沙太守,谓程普曰:“小屈阉宦,殊不恶也,得以以屈求伸,亦好事也。”
  程普曰:“还是将军见识高,看得远。”
  孙坚曰;“此亦无奈之事,非如此,有志亦难伸也;但求为官行事,得能问心无愧,可也。”
  程普曰:“将军所言甚是。”
  孙坚遂连夜奔赴长沙郡,孙坚素有威名,郡中闻其名,皆震服;孙坚黜退恶吏,任用良吏;务开宽信,恩以待下,吏诸曹时白外事,辄曰:“此丞、掾任,何足相烦。”
  乃敕吏曰:“谨遇良善,治官曹文书,必循治,付汝等耳;吾乃武夫,若大姓侵小民,有盗贼扰城池,有职吏受贿赂,付太守,此乃太守事耳。”由是,合郡吏民皆悦。
  却说长沙贼区星,少贫贱,力能制奔牛,走及追奔马,时人虽异之,莫能举也。区星每抚膺叹曰:“天乎,何当乱也!”
  及闻西凉乱起,各州郡黄巾此起彼伏,区星遂自称将军,众万余人,攻围城邑。
  孙坚亲率将士,欲攻区星,道有儒生里老长袍博带数十百人,跪持香,迎于路中,曰:“我辈苦贼久矣,莫敢自拔;今幸遇天兵,得自为良民,愿为三军先导。”
  孙坚瞪目视之良久,忽然大怒,顾左右叱曰:“此皆贼耳,尽缚斩之!”
  左右知孙坚不是嗜杀无辜良民之人,此时闻其令,初仍疑孙坚乃杀良民,然令不敢违;尽数既缚之。
  孙坚曰:“汝等不必疑,试搜其身,便知真贼否?”
  左右乃搜儒生里老身,果然,每人袂中藏有利刀,方信其间谍也。孙坚问:“汝等更有何说?”
  贼大惊沮,俱拜伏于地曰:“孙公天威也。”
  程普等左右奇而问曰:“主公何以知此?”
  孙坚笑曰:“贼人?良人?我意动,便知也;至于如何便有意动,吾亦不知也;或许,贼人设诈行间,不免精神惊恐紧张,身上潜有杀气;吾久经杀阵,不过嗅出而已。”
  程普等叹曰:“难怪贼人惊为天人也;将军禀赋,真天授也!”
  孙坚大笑;乃与众将施设方略,分路进军,不五十日,克破区星巢穴三十余处,斩首从贼朱仁等七千余名、俘获贼属及辎重无算,江夏平,自古讨贼,成功未有如此之速者。
  众将士无不欢喜雀跃,乃上表报捷;诸将请露布,表言广其首级。孙坚不许,曰:“朝廷委吾后事,不能式遏寇逆,当责躬请罪,尚敢矜诞自为功乎!”军民闻其语,皆服其有操守也。
  时零陵人观鹄,自称“平天将军”,侵寇桂阳,又有周朝、郭石亦帅徒众起於零陵、桂阳,与区星相应。孙坚遂领兵伐讨,皆击斩之,三郡肃然。
  是时庐江太守陆康从子作宜春长,为贼所攻,贼势盛,城甚危急,遣使求救於孙坚。孙坚整兵欲往赴救之。
  朱治进谏曰:“宜春非吾境域,又不侵境,不奉诏命,将军越境征讨,恐授人以柄,贻人以词;万一失利,岂不获罪乎!”
  孙坚答曰:“吾为太守,无有文德,退其次,只以征伐为功,越界攻讨,我与国家同安共危,岂有见贼而不讨乎!且贼必不疑外州有兵击之,乘其无备,破之必矣。以此获罪,何愧海内乎?”
  乃不听,进兵往救,贼闻孙坚兵至,真应了先声夺魄之说,其徒或惊散而走,或自缚来降谢罪。孙坚杖而释之,抚定其众,凡三万余人。几乎兵不血仞,不动声色间,一境悉平。复表报捷,朝廷录其前后功,诏加封孙坚为乌程侯。
  却说幽州刺史刘虞加封为州牧,刘虞在幽州,素来仁恕信义素著,恩积北方,得诏,罢省屯兵,务广恩信;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宽弘,开许善路。
  诸事部署毕,以骑都尉公孙瓒督乌桓突骑,与胡丘力居战于属国石门,大破之,悉得其所略男女。公孙瓒深入其境追击。
  刘虞自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素与刘虞交厚,闻刘虞领兵讨叛,正是用人之际,乃以书荐举玄德见刘虞。
  刘虞亦是皇室宗亲,见刘备大喜,令玄德为都尉,都尉之官,副佐牧守,备盗贼也。时刘虞与张举战,互有胜负,回兵驻五原;张举自率大兵至城下,乃大造攻具,将攻城,贼势盛,刘虞部众甚惧。
  刘虞召将佐商议守城对策,曰:“今城堑未固,粮储不多,彼众我寡,外无救授,吾欲悉众与之决战,何如?”
  诸将皆曰:“不如坚守,彼攻城费力多,吾守城居高临下,用力省;足可以为疲敌,再待其退而后击之,可破之。”
  刘备曰:“张举之将卒,多鲜卑、羌胡之种,最为勇悍,其锐卒皆在五原。今其刻日攻西城,其大众远来,战斗连日,谓我孤弱,不敢出战,意必懈惰;宜且勿出,示之以怯,凿西城为突门二十余道,俟其来至,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冲张举中军营帐,彼出不意,必震骇,不暇为计,破之必矣。张举败,则其余之营可不攻而溃矣。”
  刘虞曰:“玄德言甚好,但恐无人敢先向前。”
  刘备曰:“既吾献谋,吾理当先驱。”
  刘虞大喜,听从之,使人密掘为突门;既而张举又来攻西城,刘虞、刘备登城望之,见其将士或释仗而寝。
  刘备曰;“此乃骄兵惰卒,可击也。”刘虞乃命刘备督锐卒自突门出击之,城上擂鼓以助其势。
  刘备率关羽、张飞飞马而出,直奔张举营,入其垒门,张举果不料有此,仓惶而战,其部将二十余人,尽为关羽、张飞所杀,张举见了胆骇,急令军皆退走。
  刘备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张举收其余众,还屯渔阳。
  刘虞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贼又数败,锐气大挫,不敢与战。张举、张纯乃弃城窜走出塞。
  刘虞欲乘胜穷追,刘备止之曰:“夫为将当务慎重,审己量敌,非万全不可动;今虽挫其师,然其塞外党羽甚众,犹有残势;张纯多权诈,好为潜伏,若悉国中之众自将以拒我,我悬军深入,众寡不敌,又路境不熟,此危道也。且受命之日,正求此捷;若违命贪进,万一取败,功名俱丧,何以返回!”
  刘虞曰:“以汝之见,当如何?”
  刘备乃献策于刘虞,设赏格购张举、张纯,曰;“其军数败,窜走荒漠,难免互出冤言,久则积怒深矣,必将有变,悬赏以邀其叛,其有求命贪赏者,必寻机擒斩二张来投,可不战而胜也。”
  刘虞从之,遣使至鲜卑中,告以利害,责使送张举、张纯首级来,厚加购赏。丘力居等闻刘虞至,皆喜,都愿罢兵解和,各遣译自归。
  刘虞于是令还诸处屯兵,但留降虏校尉公孙瓒,将步骑万人屯右北平。自引大军入渔阳驻屯。
  却说张纯见丘力居附了刘虞,不禁惊怒交加,情绪败坏,知大势已去,遂一反往日,不再爱护将士,体恤众情,专一凶暴,以威勒众。又连数败,激起士卒心变,帐下头目王政趁张纯孰睡之际,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张举见张纯死,再无人可依恃,悲叹一声,亦自缢死。渔阳诸境尽平。
  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以其功抵消鞭打督邮之罪,复其原职,迁调下密丞,又迁高堂尉。
  公孙瓒复又上表,力陈玄德前功,保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
  玄德在平原,郡民刘平曾与刘备同学,素轻先主,耻为之下,使客刺之。刘备不知之,而待客甚厚,客感其意,不忍刺,语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
  其县有富民,受枉坐狱,数十年相沿,以其富,历任令尉皆知其冤,然为避嫌,咸不敢为之白。刘备至侦访得情实,即日破械出之,然后具文书报于青州郡。
  青州太守王楷曰:“此人豪富,此郡有声;君出之,不惧人议乎?”
  玄德曰:“但当问其枉不枉,不当问其富不富;如有罪,即使廉如夷、齐,也应以法判之,断无放理;如确系冤屈,纵富如陶朱,亦无死法。”
  王楷甚嘉之,以此知刘备器度不凡,甚重之。
  是时人民饥馑,屯聚钞暴;刘备乃选县中健儿,使关羽、张飞教之骑射攻战,又招回向日破黄巾旧部五百人。
  关羽于是从中选取十八豪杰,张飞亦于燕人中选取十八豪杰,各以为左右护将,又各拣简五百壮士,关羽尽教以刀法,名为校刀手,张飞尽教以枪矛术,名为长枪手,收为帐下本部使用。
  两人本部军士,无何都自成锐兵,无不能以一敌十。
  时有一少年名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亦来相投,刘备亲与语之,甚奇之,知是大才,乃举为主簿。所招之兵由关、张二人挑选后,尚余二千众,刘备都托于田豫掌领,甚得其法。
  其富民感刘备相活之恩,慨然分半产以予刘备养军,刘备故得粮饷充足,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来归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如平原君养士;因此众多归焉,而名始扬。又广积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犹过之。
  却说中平二年,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举旗反叛,先是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朝拜天子,自洛阳还郡,遂倾产大结豪客壮士。
  亲友怪问之,北宫伯玉答曰:“吾此次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劫其领军张忠宅,朝廷惧乱而不敢问;为政若此,天下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耶?”
  值先零羌与枹罕河关群盗反,两方互不信任,皆有顾忌,遂提议举一双方无利害关系之首领,统领两方,以北宫伯玉素有豪举胆识、信誉民望,乃往而共说之曰:“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胡悦服;今边将贪暴,利我羊马,多欺取之。又征求无厌,至掠我族部人卖为奴婢者甚众。而皇帝失道,海内鼎沸,黄巾起事,汉廷忙于镇压,不于此反何为?吾等素闻公威惠,若肯为吾等之主,号令西凉,霸业可坐致也;君无意乎!”
  北宫伯玉曰:“汝等若诚心奉我,我自愿为汝主,为汝等公心谋利。”
  先零羌与河关群盗大喜,曰:“我等来迎,焉得不诚心!”遂共立北宫伯玉为将军,李文侯、宋建为副将,袭城池,杀护羌校尉泠征。
  伯玉等以金城人边章、韩遂素得西凉人心,乃设谋劫致之,使两人专任军政。边章原名边允,为金安郡新安令;韩遂原名韩约,为凉州从事。二人被伯玉所劫,初不愿甘心。不料陇西太守与两人先有私憾,尚不明真相,便宣之以为叛,使人张贴露布悬形构赏,冠韩约、边允名以为贼,于是州郡购韩约、边允者,各得金二百,封千户侯。
  韩约、边允见被赏购,心中大怒,遂死心塌地随伯玉反,并将‘约’改为‘遂’,‘允’改为‘章’。”
  二人所选劲将干员,皆多故破羌将军段颎时所任吏,晓习战陈,识知山川,深识兵家谋略,变诈万端。二人先设诈谋为伯玉攻杀金城太守陈懿,掠烧州郡;将数万骑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托诛宦官、测君侧为名。
  时凉州兵乱不解,征发天下役赋无已,于是关陇扰攘,发役不供。朝廷大员或以为宜弃凉州,并力北边;或以为凉州乃祖宗之业,不宜弃,闻于帝,帝亦不知孰利孰弊,乃下诏令曰:“凉州诸贼虏杀吏民,背畔为逆。今廷议者或言可击,或言可守,或欲弃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议者之言,羞威不行,则欲诛之;狐疑辟难,则守屯田;通于时变,则忧万民。夫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且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乎辟不嫌之辱哉!今朝廷大困,仓库空虚。诏会公卿百官集议之:战、守、弃,孰便?”
  于是四府聚议,四府者,太傅、太尉、司空、司徒也;司徒崔烈:“征讨殊类,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若征发众人,转运无已,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夫边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昔淮南王刘安谏伐越曰:‘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
  言此,顾视诸人,复作喻曰:“譬若诸衣袍败坏有洞,裁之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也。”
  公卿皆以为然,光禄勋宣璠等附合曰:“辽东之西,乌桓、羌人所居,其地阻远,数有背叛,自武帝来,屡叛屡平,屡平屡叛,无有已时;吏士屯田,其费无数。而道路隔塞,檄书不通。不如弃之便。”
  时傅燮征为议郎,欣髯抗愤,激声厉言曰:“斩司徒与光禄勋,天下乃安!”
  尚书奏劾傅燮廷辱大臣,有伤国体,欲加治罪;帝以问傅燮,傅燮对曰:“樊哙以冒顿悖逆,愤激思奋,未失人臣之节,季布犹曰‘哙可斩也’。今凉州者,天下要冲,国家籓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石;汉武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崔烈、宣璠为司徒、光禄勋,国之重臣,秉持国政,不念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弃一方万里之土,臣窃惑之!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若崔烈不知,是极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
  帝闻斯言,感奋之,曰:“卿所言,不无是处。”遂不理尚书状诉,温言抚慰之,令百官再议之。
  讨虏校尉盖勋议曰:“凉州之地,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辽东公孙度,不听调度,其心叵测已明;而羌人在湟中,乌桓居柳城、白狼等,若不守住要隘,以兵迫之,则为害不休,无有已日;凉州乃长安北方门户紧要之地,安可弃也。弃则长安危矣,长安危,则中国基业必摇动矣。”
  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在长安,亦遣表议曰:“臣在京师,亦以为凉州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凉州则河间之地不能自存。吾意:弃凉州,有不可者三: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也;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士风壮猛,便习兵事。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还,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帅,驱胡氏、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吾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
  于是四府之僚属皆附议凉州弃不得;崔烈见状,自咎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然则计当安出?”
  傅燮、盖勋皆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宜令四府九卿,收罗凉土豪杰,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辟数人,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
  大将军何进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皇甫嵩、傅燮、盖勋等议。于是征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凉州各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迎取于洛阳居住,一则入太学受学以备授官,一则亦是变相之人质。河东太守董卓之弟董旻于此时,召入京师为奉车都尉。
  帝乃令皇甫嵩在长安,自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沟洫,劝以耕牧,使州中乐业。崔烈心恨傅燮,乃表荐傅燮复出为汉阳太守。
  且说崔烈回到家,意甚怏怏,小儿子崔州平,年才七岁,灵帝尝闻其名,使崔烈召见之,帝时坐便殿上,诸臣仆皆趋而走,唯崔州平独如平时缓步,帝怪而问之。
  崔州平曰:“陛下如慈父,非桀纣君,何用畏乎!”
  帝悦,又问:“小儿都读何书?”
  崔州平曰:“《孝经》。”
  帝曰:“读其间,解得有何义否?”
  崔州平曰:“尚有疑义;不知在上不骄,何解?”
  帝大惊,乃为之起,援牵其手,温声更问有何义,答曰:“自天子至于庶人章,上爱下,下敬上。”
  帝嘉之久,曰:“小儿迥殊仪状,真国器耳!再试为朕咏方圆动静,如何?”
  崔州平脱口应曰:“方如棋盘,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此不免碍于状物,精神不足;不如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左右因贺曰:“此圣代嘉端也。”
  帝大悦,抱州平于怀,抚其头,命贡果饵啖之;谓曰:“待卿至待十六,必用卿为大夫。”
  崔州平曰:“日月可重见,陛下至尊,不可再睹洪恩;士或可用则用,何在后期?”
  帝曰:“朝仪不可乱,未有七岁受爵者;卿须待十六,必召卿也。”
  崔州平闻此言,始谢恩,与其父崔烈出,崔烈浑身出汗,而崔州平步履、语声与日常同。
  崔烈叹曰:“此子雅度隐然已是名士,使长成,当隆吾门也。”
  当下崔州平见其父面色有异,便问曰:“父亲为何事不乐?”
  崔烈一向喜爱崔州平聪颖少慧,遂把四府议凉州之事,弃与保利弊述说一番。
  崔州平:“保,固然是,然亦遗患不浅,此已无奈也。”
  崔烈曰:“有说乎?”
  崔州平曰:“今汉室多行无道,气数将尽,虽保得凉州,朝廷将永无宁日矣。”
  崔烈惊?问曰:“却是为何?”
  崔州平曰:“以势度之。”
  崔烈曰:“何谓以势度之?”
  崔州平曰:“欲保凉州,势必要移天下精锐,以重兵方可挡羌、胡之叛。如此,则帅将权重矣;今朝廷无道,孰敢保帅将无二心乎?帅将若移兵回锋向朝廷,朝廷多蜗角争权之徒、夸夸坐谈之客,谁能抗之,故知之。”
  崔烈曰:“皇甫义真乃忠义之臣,必不此为。”
  崔州平曰:“自古以来,天下握权柄之人,为不为;忠义不足恃,而只问势能不能也,可不可也。势所不能、不可者,才推以忠义所致;实则,迫于势耳;势者,不惟指权力大、将士多、管辖土地广,亦指民心指向如何。父亲试证儿言,不几年,朝廷必大变乱矣,父亲如肯听儿一言,休致林下,庶几可免祸矣。”
  崔烈曰:“此稚子之狂见也。”
  崔州平曰:“父亲若不肯听儿之言,从今后,但学袁隗太傅,虽居要职,置身事外,凡事无可无不可,莫为强要出头,亦勉可保命。”
  崔烈怒曰:“汝真狂童。”遂不听。不久西凉董卓进京发难,崔烈陷于牢狱,董卓横死,崔烈果死于李傕、郭汜之乱,崔州平后长大,献帝建安初,与诸葛亮、庞统、徐庶等为友。此后话,不题。
  却说皇甫嵩屯兵长安,上表朝廷,请借取乌桓三千人为先发相助;表略曰;“若以乌桓勇士三千余人集漠北塞,先击先零羌,绝其根本,吾发大军胁贼后部,此上计也。”
  北军中侯邹靖持不同,亦上表言曰:“乌桓众弱,不及鲜卑悍勇,宜开募鲜卑。”
  请表上朝廷,事下四府,大将军何进掾韩卓议,以为“乌桓兵寡,而与鲜卑世为仇敌,若乌桓被征发,则鲜卑必袭其家;乌桓闻之,当复弃军还救。非唯无益于实,乃更沮三军之情。邹靖居近边塞,究其态诈。若令邹靖募鲜卑轻骑五千,必有破敌之效。”
  车骑将军何苗掾应劭驳之曰:“鲜卑隔在漠北,犬羊为群,无君长之帅,庐落之居,而天性贪暴,不拘信义,故数犯我障塞,且无宁岁;唯至互市,乃来靡服。苟欲得中国珍货,非为畏威怀德。计获事足,旋踵为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内,盖为此也。往者匈奴反叛,度辽将军马续、乌桓校尉王元发鲜卑五千余骑,又武威太守赵冲亦率鲜卑征讨叛羌。斩获丑虏,既不足言,而鲜卑越溢,多为不法;裁以军令,则忿戾作乱;制御小缓,则陆掠残害。劫居人,钞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马。得赏既多,不肯去,复欲以物买铁。边将不听,便取缣帛聚欲烧之。边将恐怖,畏其反叛,辞谢抚顺,无敢拒违。今狡寇未殄,而羌为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
  何进曰:“乌桓、鲜卑,用之皆有弊大于利,以汝见,当何如?”
  应邵曰:“臣愚以为,可募陇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简其精勇,多其牢赏。太守李参沉静有谋,必能奖厉得其死力。当思渐消之略,不可仓卒望也。”
  韩卓复与应劭相难反复;何进与四府主官不能决,请于帝;于是诏百官大会朝堂,互言利害,皆从应劭议;发诏着皇甫嵩招募羌、胡未叛者壮勇。
  却说傅燮,鄙屑宦官赵忠,又与窃位尸居贵臣不和,故被贬出朝廷,发放汉阳为太守。
  傅燮风神伟壮,善于抚恤人,叛羌怀其恩化,并来降附者甚多,乃广开屯田,列置四十余营;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时凉州刺史耿鄙把州中政事,委任治中程球,程球乃谗佞之徒,上下其手,交通奸利,州下士人皆怨之。
  北宫伯玉反,耿鄙聚上党、太原、雁门、西河、五原、云中六郡之兵,亲率之讨伐金城贼边章、韩遂等;傅燮知耿鄙失众,人心不附,军兵虽多,此去必败,乃谏曰:“使君统政日浅,人未知教。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今率不习之人,越大陇之阻,将十举十危,而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而新合之众,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必谓我怯,群恶争势,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教之人,讨已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祸,窃为使君所不取。”
  耿鄙自恃六郡之兵,人多势大,又立功心切,故不从,曰:“我为一州之主,何能坐待贼势猖獗,我必来之,平贼立功,以报朝廷。”
  大军行至狄道,果有反者,与贼交通,先杀程球,次害耿鄙,贼锐气大盛,遂引军挺进,围汉阳;城中兵少粮尽,傅燮犹固守。
  时北地胡骑数千人随贼攻郡,皆夙怀傅燮之恩,共于城外跪地叩头,泣求送傅燮归乡里。
  傅燮之子傅干年十三,从在官舍。知其父性刚,有高义,恐不能屈志以免,强进谏曰:“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城不坚,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先蒙父亲恩德,欲令父弃郡而归,愿父权宜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
  言未终,傅燮慨然而叹,呼傅干小字曰:“别成,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胜吾十倍,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
  使吏持其印绶、节杖付于杨会曰:“君护吾小儿可走,吾不可!”
  杨会泣曰:“将军为国杀身,杨会义当同死。”
  傅燮曰:“吾为国亡,汝为我家存;吾子尚幼,为吾善护之;我不负国,汝无负我!两全也。”乃催遣杨会、傅干出。
  杨会、傅干哽咽不能复言,不肯去,左右皆泣下;僚属俱劝傅燮退据长安,暂且以留此有用之身。
  傅燮谓众人曰:“我守土臣,语有云:'封疆之臣,当死封疆。'只因朝廷把这个地方托我抚,托我巡,托我治,托我守,受国重任,把一完全地方交与我,自当把一个完全地方还与朝廷;今力不能讨贼,安得退乎?唯城存则俱存,城亡与俱亡,义不可去;岂可苟且贪生,上负朝廷付托,下负一己名节,岂是奇男子、烈丈夫所当作为?若辈且止劝谏,愿宜自为计。”
  左右将士皆曰:“太守不去,吾属誓不弃太守去。”
  北宫伯玉使故酒泉太守黄衍入城,设辞说傅燮降曰:“成败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勋。天下非复汉有,已明矣;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
  欲知傅燮闻其言是否投降?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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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回 董卓突围走为上计 孙坚献策断敌粮道
  且说黄衍逞苏秦、张仪之利舌,说傅燮投降,共攻取汉室,同为新国功臣。
  傅燮案剑怒叱黄衍曰:“汝为剖符之臣,统兵二千不杀贼,不为国守土,反为说贼说邪!吾唯有死耳,今得死如登仙,何辞乎!耻见汝耳!”呵逐出之,遂麾左右进兵,师围之数重。
  左右请易甲突围出,傅燮曰:“临难无苟免,此吾效死之日矣!”遂跨马提枪而出,大呼决战,凡数十合,杀伤甚众,怎奈贼兵似河决一般涌来。傅燮区区数百精锐,如何当抵得住?直杀得血透重袍,疮痍遍体,部属十不存一;兵尽矢穷,乃大叫一声曰:“臣力竭矣!”复杀数人,终因寡不敌众,临阵死战而殁。
  后人有诗赞曰:
  重关百二片时殒,血战将军志不灰。
  城郭可倾心愈动,化云飞上白云堆。
  校尉王云、魏万等二十余人别斗,闻之,皆曰:“傅公已死,吾谁为生!”驰奔贼阵中,奋勇冲突,皆战死。
  傅燮既死,有中使适从北边来,帝问及边事,中使言武夫悍卒、皆与战阵中亡,无一投降,堪为壮烈。
  帝曰:“何以致此?”
  中使对曰:“傅燮为官,每得俸禄,皆市牛酒以犒军士,家无馀财。”帝嗟惜良久,谥曰壮节侯。
  汉阳吏民及胡人自发为立祠,四时奉祭焉。
  却说董卓攻张角兵败抵罪,乃尽出金银玉帛,以献赂十常侍,因与董太后同宗,董太后又贪贿,董卓献与珍宝;故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起凉州造反,董太后、十常侍乃于帝前,力奏董卓乃边境宿将,西凉所畏,有将才,不可弃废,遂诏以董卓复职为中郎将,副皇甫嵩征之,西拒北地先零羌、胡叛兵。
  董卓进兵于望垣硖北,时羌、胡新起,声势浩大,兵锋甚锐,董卓数与战不利,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眼看不继,外无援兵,将士众心慌乱;亏是董卓平时,待将士布腹心赤诚,所获财帛尽分与军士,甚是有恩有义,倒也没有一人起叛逃之心。
  骁将李傕谓董卓曰:“与其待粮绝,坐而束手就擒,何若以身徇国;我今穷蹙,唯有以死相拼,庶几杀出血路。”
  另一骁将郭汜亦曰:“李傕言是也,孤营绝援,若不死战,难以求活也;将军不如整兵一拼。”
  董卓宽言曰:“二位将军,勇则勇矣,报国之心,本将深感也,但事尚不至此,尚望稍安毋躁,容吾想出万全之策。”
  李儒曰:“彼据险要,又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想法走为上计。”
  董卓虽故作雅闲稳重,以安军心;但大军处此死地,情势甚是危急,内心也不免徬徨焦虑,绕着营寨亲自巡警,以激励士气,猛然间灵光一闪,重重一拍大腿,思得一计,自语曰:“有了,有了;何不如此。”仰天大笑。
  骁将樊稠曰:“全军困乏无粮,将士沮丧,主公何事如此高兴?”
  李儒笑曰:“莫是主公有脱围之计矣!”
  董卓亦笑曰:“正是。”乃以手遥指远方一河曰:“吾已思得,全军脱身之计,乃在彼也。”
  李儒望去,便知董卓所想,曰:“依我见,非只脱围,尚可借此破敌。”
  董卓颔首,李傕、郭汜等呆立当地,脸上只是不信。樊稠曰;“贼人势大,能安全脱围,便是大幸了,何望破贼?”
  董卓曰:“此乃天机,非汝能料也。”
  乃教李儒领几百人,每日里,伪欲下河捕鱼,就从河上砌石堆积,筑起一坝,将水势堵塞坝上,使水渟满数十里。
  乘着宵深更静,全军拔寨潜走,下令曰:“归师迫险,必乱;敢乱行者斩!”一军肃然,井然有序,悄悄从坝下过军。
  军过河一半,董卓唤过二人,教分别往羌、胡两营告密,赚羌、胡两军来追。
  羌、胡得两人报,果然领大军前来追赶,董卓使五百弓弩手伏于河岸,待敌先头军待过河至岸,先伏在坝上的死士,已掘坝放水,只见决堤之水,宛如千百头怒狮下山,势头汹涌无比,滚滚冲下。
  五百弓弩手,一齐放箭,已追至岸的数千胡、羌之兵,尽死于箭下,羌、胡见状大惊,尚未下河的,慌忙回还,走在河中的,又淹死不少;董卓于是收军。
  羌、胡干自怒火冲天,却徒望河兴叹,只有眼光光看着董卓引师而去。
  时皇甫嵩所率六军上陇西,另五军皆败绩,唯董卓一路,非独全众而还,不伤一人,还在死地窘境中,不用兵锋,取得反败小胜,走回屯住扶风;故当时声名鹊起,呼为当世名将;威名一度遥逼皇甫嵩。报与朝廷,诏封斄乡侯,邑千户。
  皇甫嵩以无功免归,此中平二年七月事也;而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大盛;朝廷复忧之。八月,大将军何进力荐,乃以太尉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将;拜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张温。并诸郡兵步骑合十余万,屯美阳,以卫园陵。
  张温授命将行,有隐士张玄者,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张温任司空时,数以礼辟,皆辞而不就;闻张温总兵马征讨西凉;自田庐被褐带索,马不停蹄,披星戴月,赶来洛阳。谒见张温,张温闻是张玄,急忙自出大门迎接入内。
  两人述礼毕,张温奉酒待张玄,张玄谢过,开言曰:“吾有一言,将军愿听否?”
  张温曰:“先生之言,必金玉良言,张温焉得不听?”
  张玄曰:“请屏退左右。”
  张温素尊张玄,依言使左右退出室外;拱手曰:“愿聆先生教益。”
  张玄问曰:“吾问公一事,公可答我;今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所招致乎?”
  张温曰:“是传有是说;不知先生何意?”
  张玄曰;“公此番出征,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设祖庭筵于平乐观,与明公送别饯行,有乎?”
  平乐观者,在洛阳城西,汉武帝元封三年所建一处皇家苑园,苑内作角抵戏;原为目极角抵之观,耳穷郑卫之声。即供君、妃及大臣观戏田猎等游玩之用,后更名平乐观,含和平享乐之意;后常用来屯兵,也常作为大将奉命出师祖道饯行之所。
  张温曰:“此乃大将受命出征,祖道宴别,朝廷惯例也,何奇乎?”
  张玄献言说曰:“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时,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权宦有罪者,数列其罪而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兵谏胁朝廷,以次翦除中官及鸿都门诸丑,解天下之倒悬,报海内之怨毒,然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拔荐名望豪杰,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
  张温闻之大震骇,顿时呆若木鸡,不能对,良久谓张玄曰:“处虚,非不悦汝之言,顾吾不能行,奈何!”
  张玄曰:“温慎,真不欲行乎?此大良机,千载一时也。”
  张温曰:“实实不能行也。”
  张玄黯然闭目,叹曰:“事行则为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睁开眼,伸手取囊中药,仰头欲吞啖之。
  张温上前执其手曰:“汝忠于我,我不能用,是吾罪也,汝何为如此!且出口入耳之言,你我外,谁人知之!”
  张玄曰:“如此,明公自保重。”遂一拱手辞去,隐居鲁阳山中。
  张温素闻孙坚之能,表请孙坚与参军事,又表征陶谦为司马、赵岐为长史、张超为从事。是日,于平乐观,誓师祭旗,申明军令,炮响三声登程。十万大军,战将千员,杀气冲云,旌旗耀日,盔甲鲜明。浩浩荡荡,望奔长安美阳来。
  美阳者,重关名,在武功县北七里许。乃当时军事要地,为汉、羌胡及叛贼必争之地。
  张温升帐,以诏书召董卓、周慎等大将行辕相见,董卓既以新胜,又自恃资格,炫逞其能,故意拖延以邀贵重,故意迟迟方乘马来诣张温。
  张温责让董卓违误约会时辰,董卓傲慢,应对言语不逊,孙坚时在坐,乃附耳低语谓张温曰;“董卓不怖罪,而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陈军法斩之。”
  张温曰:“董卓素著威名于陇、蜀之间,今日杀之,西行无依。”
  孙坚曰:“明公亲率王兵,威震天下,何赖于骄横一董卓?观董卓所言,不敬明公,轻上无礼,一罪也;边章、韩遂跋扈经年,当以时进讨,而董卓未可,沮军疑众,养寇自重,二罪也;董卓受任无功,应召稽留,而轩昂自高,三罪也;古之名将,仗钺临众,出师边境,未有不断斩,以示威者也,是以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今明公垂意于董卓,不即加诛,亏损威刑,于是在矣。”
  张温性颇涵容,既欲倚重董卓,深知敌情地利以破贼;时董卓又名高,亦不欲以小疵而轻斩大将,落人口实,骂为妒贤嫉能,小肚鸡肠,挟嫌杀人。
  更知董卓深得军中士心,手下大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杨定、董承、胡轸等人,皆与西凉羌、胡、乌桓瓜葛甚深,若贸然行军法,怕激发其起兵造反,如马腾,与羌、胡交结联合。
  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得不偿失;故坚不听孙坚之劝,曰:“君且还,免得董卓将疑人,反为不美。”孙坚悻悻,因起而出之。
  边章、韩遂亦进兵美阳,张温、董卓数与之交战,将士互有伤亡,俱不能全胜,各结营数里以对峙。
  十一月,夜有天赤如血,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彻边章、韩遂营中,牖隙皆赤。有声如雷,驴马尽鸣,每夜自惊。
  贼信巫,使人筮之,以为不祥,欲弃营归奔金城;董卓得斥侯报,闻之大喜,谓诸将曰:“心者,将军心中所倚赖以为军者也;今贼有退意,则军心必摇惑也,此乃大良机,可击之,必胜。”
  明日,乃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贼皆有归心,果如董卓言,不愿力战,被董卓等驱杀一阵,大破之,斩首数千级;边章、韩遂领败兵,走榆中。
  榆中,在晋阳以西,临洮府兰州西二百里,陆道之关;即榆林镇东北故榆溪塞,属战国赵地,千五百里。秦并六国,秦始皇使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徙民三万余家于北河榆中,置榆中关。以榆中作三郡之郡都,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最是军事险塞,东南百余里有羊肠阪,山西有重险天井关、勾注山。
  张温乃遣周慎将三万人追讨之;董卓曰:“榆中关坚固,急切恐难以攻下。吾愿请引所将兵为周将军作后应,以防万一不利。”
  张温婉拒曰:“周将军所率皆宿将劲锐,足可攻城成功,此役不劳君也,君另有别用。”
  董卓坚请,张温执不允,乃遣董卓别讨先零羌;董卓曰:“事有缓急,若围剿得边章、韩遂,群龙无首,西凉诸部必将零散,可定矣;先零羌深入边荒,地险民悍,以情势计,未可征也。”
  张温森然曰:“将军欲违吾将令耶?”
  董卓曰:“不敢,但以军情论,拿下边章、韩遂,我军可保大胜,则西凉平,指日可待也。若二人不灭,恐有功败垂成,失却大好军机矣。”
  张温曰;“吾自知之,何用将军教我也!愿将军奉我将令,不得迟误!”
  董卓再请,张温执意不从,董卓恼恨而出,自此与张温结隙,以此小之。
  董卓知此次出兵先零羌,徒耗兵力,担忧陷入其中不得回,有全军覆没之险,将行时,留别部司马刘靖将步骑四千屯安定以壮声势。
  果然,董卓与战不利,先零羌欲截董卓归道,董卓巧设疑兵小击,连夜回兵,先零羌闻安定有军,谓当有数万人,怕中伏,不知但刘靖也,遂不敢追。
  张温参军事孙坚献策周慎曰:“榆中关险固,不易攻,然贼新败,士气必不振;且贼败事出突然,仓猝逃入城中,其城中必无谷,当谋求外转粮食;孙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将军以大兵为后接应,贼必困乏,而不敢战。至无粮,必弃城逃,若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
  周慎曰:“非也,贼新破之后,上下危惧,一战可擒;若更迁延,部众稍集,力强食尽,必死战于我,为患不细也。”
  孙坚曰:“不然,贼在城中,固守有余,急切断不能破;我暴师且久,若四方贼寇,乘此弊而起袭我;我虽有智将,不能制也。则我军危矣。”
  周慎曰:“汝勿疑也,吾所以大兵直进,求速战者,欲使城中谋之未就,众心必疑,城旦夕可破也。”
  孙坚曰:“我军尽集于此,彼若遣轻骑,反断吾运粮之道,粮草不继,则我军虽锐,无能为也。”
  周慎曰:“汝何多虑,贼被我大兵困围,安得出军断吾粮道?”遂不从,引军来围榆中城。
  却说边章、韩遂败退时,谓诸将曰:“周慎等悬军追我深入,不过坚壁以待继援;吾分军绝其粮道,彼断粮,军无食,安得不乱?可坐擒也。”
  乃遣将军宋健、杨秋率一军分屯葵园峡,以待命令,出以绝周慎粮道。
  待至周慎军合围攻城,边章紧闭城门,坚守勿战,却使人潜出,密令葵园峡宋健、杨秋,果如孙坚所言,从径道潜出,反切断周慎运道。
  周慎闻而大惧,谓孙坚曰;“不听君言,果有此事也。”恐粮草不继,乃弃去车辆辎重,狼狈遁还。
  边章、韩遂闻周慎退军,尽率城中大军追逐,不及,于路收得汉军所弃辎重,乃回兵攻临平县,县令知不能御,谕县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劳之;董卓得闻,大怒,欲诛县令。
  张温阻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反赂之,法在必诛;今临平无兵与械,焉得抵敌?吾辈拥大军尚不能胜,况一小县乎?且小民之情,若只出财物而免于杀掠,亦必喜。戮之,非法之意也。”
  董卓恼曰:“吾方欲举法,而多方阻挠,何以整众?”虽不诛县令,由此与张温隙恨渐深。
  欲知后来战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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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回 董卓屡拒朝廷诏  灵帝平乐观阅军
  中平三年冬,朝廷以张温数战败多胜少,复召张温还京师,免;以司徒崔烈为太尉、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丁宫为司空。
  却说西凉叛贼,闻张温免,大敌去,内部渐不和,诸将争权,韩遂乃设宴,教谋士成公英伏刀斧手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兼并其众,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一为不敌,二为朝廷腐朽,三为士民所向,亦率城反,与韩遂连和,共杀凉州刺史,而凉州司马马腾,亦拥兵反叛。
  马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马援后也;其父字子硕,尝为天水兰干尉;后失官,因留陇西,与羌错居。家贫无妻,遂娶羌女,生马腾。
  马腾少贫无产业,常从彰山中斫材木,负贩诣城市叫卖,以自供给。其为人长八尺余,身体洪大,面鼻雄异,不怒自威,而性甚贤厚,人故多敬之。
  又汉阳王国,豪杰士也,与游侠士阎行曰:“黄巾余波未靖,而西境皆反,此亦天亡汉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趁势举兵,汝意何如?”
  阎行曰:“吾有此心久矣,愿助君举帜。”
  王国大喜,遂自号“合众将军”,与马腾,皆响应并与韩遂合。时西凉诸部宋健、杨秋、李堪、成宜、梁兴、侯选、程银、张横、马玩及羌、胡等,见韩遂诈杀北宫伯玉等,心怀不满,各不相服。
  于是合议,公推王国为主,悉令领其众,复进兵寇掠长安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辅。韩遂以阎行勇猛,西凉军中无敌,乃以女嫁之。
  五年,王国率大军围攻陈仓,降虏校尉公孙瓒驰师救之,数战不胜,亦被陷在城中,遂向朝廷上表告急求救;朝廷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各率二万人拒之;董卓便欲提师速进救陈仓围,皇甫嵩制止曰:“不急。”
  董卓曰:“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于此也。”
  皇甫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且有公孙助守,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王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
  却说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敝,果自解去;皇甫嵩下令出城进兵追击之。
  董卓谏曰:“不可;兵法,穷寇勿追,归众勿迫;今我追击王国,是迫归众,追穷寇也;困兽犹斗,蜂虿有毒,况大众乎!”
  皇甫嵩大笑曰:“仲颖多虑矣,前吾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师,非归众也;王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
  遂麾本部兵独进击之,使董卓为后接应;公孙瓒在陈仓城内,见王国兵解围退去,乃率军追之,与皇甫嵩前后夹击,连战大破之,斩首万余级,获器械车马无数,趁势夺回汉阳等六郡,上书报捷。
  董卓自诩名将,所议皆中,声威超过张温,今两番与皇甫嵩论破敌之策,皆落处下风,不禁大惭恨,自以相形之下稍显不如,由是始既忌惮又畏服皇甫嵩。
  却说王国败回,名声大损,军中渐有不满;韩遂等复共废王国,与马腾、宋健等计议曰:“今天下扰乱,未知所归;西凉多羌、胡人,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掌三十六部,观时变动,方可有所成。”
  马腾曰:“君言甚当,然必得立有名望者,方可服人。”
  于是使三十六部将军公举,最终多部荐举故信都令阎忠,以其尝干说皇甫嵩,条理畅明,对朝廷不满溢于言词,以为有大见识,且志向同,忠心可靠,遂劫胁之以为主,阎忠耻之,然难于拒,恐祸及,因谓之曰:“吾本山野鄙夫也,非有意于富贵爵禄,若公等不以吾孤陋,令陪军中末议,但白衣从事可矣。”
  韩遂、马腾等曰:“焉有此理,以君大才,合当为首,吾等马首是瞻,愿听约束。”遂强奉为主,使督统西凉诸三十六部,号车骑将军。
  阎忠虽恨朝廷无道,宦官专权,奸佞满朝,然自以堂堂七尺丈夫,耻为众所胁,又不愿与皇甫嵩为敌,行事又多遭掣肘,不免郁郁寡欢,不久便感恚病死。
  消息传到汉营,皇甫嵩曰:“吾熟知阎忠才略,真劲敌也;他既身死,西凉诸贼各部必竟于争立,必竟各为部伍,反目为敌,自相屠杀,必不免也,真吾社稷之福也。”
  果然,贼众中为众人所孚威望者无,遂各不相服,渐生嫌隙,各行其是,故韩遂、马腾等稍争权利,以致更相疑忌以至杀害,由是人情离骇,其诸部曲并各自为营,莫相统壹;以此势渐趋弱。内乱迭起,自顾不暇,无力谋攻中原。
  朝廷侦得情报,见外患之害暂时得除,便不欲驻边大将权势过重,怕尾大不掉,又是一内患;知董卓自恃有功,骄蹇不恭,傑傲不驯,偏又怙惜士卒。每得衣粮,皆使人喧之曰:“此董将军所赐。”
  隐然皆成私养之兵,能征善战,无不以一当十,精锐为当时最。朝廷深患之,借托以战胡、羌功高,乃征董卓为少府卿,敕以其营吏将士,拨归左将军皇甫嵩管领,诣洛阳行在所。
  董卓召其亲信李儒、栾规、李傕、郭汜、樊稠、杨定等议曰:“少府虽是京官,九卿之职,位尊爵高,又掌宫中财务,管理山海池泽及皇苑之税,且与皇帝接近;然如今衰世之时,况吾得罪人多,不可失兵权。兵权在,不为人制,而易制人;兵权失,一旦生变,则为案上鱼矣,悔之无及,不如却之。”
  李傕曰:“我辈事边二十余年,苟于边境上差跌,白骨何归?不如据城自固,以待形势变化,再作打算。”
  李儒曰:“吾闻上主以师为佐,中主以友为佐,下主以吏为佐,危亡之主以隶为佐。今帝宠信宦官与鸿都诸人,乃是以隶为佐,以我见,乱起不久矣;莫如养兵自重。”
  栾规曰:“以主公之性,能安心作散官否?如能做,还都可也,不失富贵也;若不能,依李儒、李傕说,托词辞之。”
  董卓笑曰:“吾性剽悍张扬,做散官,恐不能也。纵能,人亦必将不容我也。”
  李儒曰:“主公所言甚是;吾亦以为主公不能也;如此,不受征可也。”
  斟酌商议毕,董卓乃上书婉言拒之曰:“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效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思念报,各挽迹臣车,辞声恳恻,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效力行陈。”
  书上,朝中谏官纷纷上章曰:“董卓拥天下强兵,拒命宣召,意欲何为?”
  重臣皆忧心忡忡,乃再诏,言少府虚位以待,非将军他人不胜其职也;董卓持诏与众人观看,曰:“朝廷竟目我有理财才,汝等信乎?”
  众皆曰:“此乃朝廷权臣,赚将军就都之计也,不可听。”
  董卓复上表辞曰:“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廪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
  董卓连续二次拒征,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张温、崔烈曰:“董卓傲违上命,无人臣之礼;若诏命屡召不至,大义不行于下,亦不知所以为政矣。”
  于是公卿乃奏:“董卓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请送廷尉以正刑书。”
  然时天下多故,董卓既功高,又孚威望,虽其有违命,但逆形未露;朝廷当政者虽恼怒,不敢刺激董卓,恐激其反,则真西凉大事去矣,因此,只落得无可奈何。
  及灵帝重病在榻,又托词以董卓有功,升为并州牧,玺书敕以符印、吏兵、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等,俱交属皇甫嵩,董卓见诏,与李儒曰:“多年苦心经营之劲锐军兵,岂能一旦弃之?若因区区诏令,而白白拱手让人!吾不甘心也!”
  李儒曰:“此朝廷疑将军深矣,事已至此,去必究前违诏之罪,不如假意接诏,允领并州牧职衔,托以事故,不赴其任可也。”
  董卓曰:“只能如此矣。”复上书言曰:“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今奉王命,移拜并州;容臣少待,俟事毕,往将之州,效力边陲。”乃假受诏命;依李儒言,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每日与将卒习射,宣言之曰:“羌、胡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少安,而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寇来,莫之能御。今吾使汝等专习弓矢,以抗羌、胡,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由是人思自励,所将之兵,悉为精锐,号称西凉铁军。
  复养羌、胡降者三千余人,谓之“曳落河”;胡言壮士也;及家僮百馀人,皆骁勇善战,一可当百。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分遣商胡诣诸道贩鬻,岁输珍货数百万,以此养兵。
  以李儒、栾规、程寅为腹心,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胡轸、杨定、杨果、董承等为爪牙。
  李儒、栾规、程寅俱凉州名士。李儒,颇有辞学,薄游河朔,贫困不得志,常叹曰:“当举大事而死,岂能啮草根求活邪!”董卓闻其名,引置幕府,出入卧内,最是信任;尚典笺奏,庄治簿书。
  李傕,李儒之从弟,董卓以为前锋兵马使,治军严整;尝大雪,董卓按行诸营,至李傕营,寂若无人,入阅士卒,无一人不在者,董卓由是重之,相待在诸将上。
  却说董卓不奉诏令,将兵马交与皇甫嵩,嵩长史梁衍言于嵩曰:“公谓董卓终能为公下乎?”
  皇甫嵩默然,久之,曰:“汝谓何如?”
  梁衍曰:“连百万之众,攻必取,战必克,董卓亦自许与公同,至于涉猎传记,一谈一咏,董卓不及远甚,固以此服公;然董卓自许以为雄豪,善待才杰,以是搢绅勇武之士辐凑归之。恐终不为公下,且今董卓为前将军,公为左将军,将衔同也,只因公为主将,彼为副将,故此相别;不如因会取之,帝诏在此,孰敢非之!”
  皇甫嵩曰:“吾与董卓俱有守护西凉拒虏之功,其过未彰,虽有诏,只是收其兵,未言董卓拒可诛;今董卓不奉,安可便自相图也。”
  梁衍曰:“此天赐良机,将军不为,恐后日,董卓必为将军患也。”
  皇甫嵩曰:“纵相图,我兵亦不如董卓,徒自取其祸也。”
  梁衍曰:“可设宴招之,诈为商议军事,于宴上设刀斧手杀之,谁敢不服!”
  皇甫嵩曰:“此非正人所为也,若为此,千古将落唾骂。”
  梁衍曰:“杀一跋扈不奉诏之将,何至千古唾骂,公多虑也。”
  皇甫嵩曰:“不然,董卓卫边有劳,战贼有功,虽有跋扈,未形逆迹,同为大将,安可擅为诛之?若贸然诛之,何以对天下解说?”
  终不从,梁衍设身处地为皇甫嵩思想,此也不假,便不再言,长叹而出。
  时皇甫嵩从子皇甫郦亦在军中,见董卓形迹可疑,居心难测,乃入说皇甫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大人与董卓耳;今怨隙已结,势不俱存;董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又以京师昏乱,踌躇不进,此怀奸也;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恶,此桓文之事也。”
  皇甫嵩曰:“违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自裁之。”
  于是先移书于董卓,问兵马交接事,董卓回书曰:“吾弟子素非驯良,骤然移之,恐生变故,不利边境;奈何?当容吾徐图商议诱导之。”
  皇甫嵩接书,知董卓无意交接,遂上书以董卓拒交接军队事实奏闻,帝下诏责董卓,董卓又增怨于皇甫嵩,由此与皇甫嵩构嫌生仇。
  正是:由来好人最难做,易酿小人成冤家。
  却说大将军何进,字遂高,南阳宛人;乃屠户何真之子也;尝从其父于市场卖肉,遇有一身麻衣者相人,见何进而异之,端详良久,曰:“观君之相,乃贵人也,可官至封侯。”
  何进笑曰:“何诞至此,欲得一小富,于愿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汝欲骗吾钱,吾囊空如洗,可无钱于汝。”
  相者曰:“遇有可相之人,吾岂图汝几个小钱乎?汝莫小看人。”
  何进曰:“既不要钱,让汝相相何妨?汝且说说,我命如何?”
  相者曰:“君相虽贵,然观君眉纹,名曰覆舟纹,主君性粗心大胆,不计利害;而易轻举妄动;因争夺权利。而动杀机也,主凶;恐有横死之灾。”
  何进怒曰:“身为寒贱,三餐无酒飨;何来夺权利,可见汝乃胡说八道;见吾不与汝钱,故意讥刺捉弄于吾。”相者不再置辩,叹息而去,口中犹喃喃自语曰:“惜哉!惜哉!”
  后中常侍夏胜下州郡简选秀女,见何进异母女弟秀丽可人;乃选入掖庭,灵帝见而悦之,封为贵人,甚是宠爱有加。
  灵帝深知朝廷弊政已深入肌骨,积重难返,难以大动大碰,只能想法子遏止发作,使泛滥崩溃延缓,若真要发狠整治,去拨乱反正,刮骨疗毒,怕是毒未刮尽,身先死去。
  因此只抱将就之心态,把眼前富贵好好享受,别在自已手上断送社稷,就已达预期愿望;是以既不信朝中大臣,亦不深信中常侍,然两害相权,还是愿信宦官中常侍。
  盖宦官虽大多不读书,无识见,褊狭浅陋,乏治国之材,无容人之量,且贪赃玩法,结党交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但朝中臣僚,自上而下,谁个不贪,哪个不赃?孰又不玩法?哪个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国家社稷?民生疾苦?哪个不是贼喊捉贼?
  帝心焉有不知?却只能装糊涂;盖帝出身河间小郡侯家,因桓帝死后无子,偶然被太后、大臣选中,做了皇帝;然此前饱经世态炎凉,人情世故,深知若要得左右忠心,便不能显露精明强干,盖一精明,左右必互相疑忌,惧生起,便无忠心矣。
  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皆大欢喜。盖口若言知,则帝责所在,必要着手解决;若不使力,则易授人以话柄。
  若装作不知,则无此虑也;反正,知与不知,皆是一个样,所谓吉凶悔吝,解决一个事,好处只占其一,而坏处却占其三;说好一人,咒骂者九人。
  盖人心复杂,无人在事上,只就理论事,而无不就事论利;一件事,焉有解决得合乎天理?尽只合乎众人之利。
  而所谓众人之利,亦非人人可以分得,无非弱肉强食。
  虽然身为帝尊,亦无可奈何;故遇事,惟有装糊涂,惟有推,以推来顺其自然;如此,臣民不过论议皇上昏庸而已;不至切齿而恨。
  然常常强抑己心,亦不免郁郁不乐;帝所行在,无不左右相随,因此帝唯有在净厕里,才将众人撇在门外,唯于此无人处,帝才抬头仰天而自叹:“朕外为大臣所制,内为宦官所制,如图挣脱,便是死日,何乐乎为君哉?朕今所患之病,未必不是长久隐忍,诸种无奈,诸般气闷攻心所致。”
  时帝已觉身体不适,太医诊为疾病,故有此言;然帝亦知,必得宦官与大臣不和,帝位才稳。因宦官必得倚帝势方得立足,故必发自内心真情维护帝威;使做鹰犬走狗,最是称职。故帝倚赖之,多于朝臣。但帝深知,宦官可卫帝权,不能为帝维持纲纪,治好国家。
  因此帝才会违众臣之意,强行设立鸿都学,并将鸿都学出来的人,超拔为县令、郡守、州牧;其意无非欲提拔天下民间微贱之有才人士,盖此类人拔擢之,因无大族豪势庇助,才会真正引为知遇之恩,而感德皇帝,成为皇帝最忠心最拥护之人。
  只是此类人有一要命缺陷,谄佞;一切皆顺帝之颜色喜嗔献媚取好,鲜少犯颜直言进谏,说到底,与宦官无别,唯在识见上,比宦官高一筹而已。
  因此,亦不是帝心之合适人选;今见何进虽出身低微,却为人极机警干敏,灵气通透,且忠厚可倚,又是后族兄弟,与宦官、朝中大臣皆无瓜葛,精专可信任,便思培植重用,如汉武帝用卫青故事,未雨绸缪,为日后缓急臂膀,即拜何进为郎中,执戟宫中,使熟悉宫庭事务,一年后,迁为虎贲中郎将。
  虎贲中郎将,隶属光禄勋,古官也,秩比二千石;主虎贲宿卫,虎贲,又名期门,以官贵子弟为主,多至千人,侍直禁中,掌执兵送从,如遇战事,随帝出而为将讨之;帝在国,则守皇宫;国有大故,则主持守宫门。”乃要职也。
  三年后,出为颖川太守。太守,为准二千石。制度,常郡,限于有兵二千人,供治安之用。
  光和三年,何贵人立为皇后,征何进入朝,拜侍中、将作大匠,又出为重职河南尹。
  侍中,比二千石,有若干人,多至十人;皆犀印青绶,掌侍帝左右,出纳帝命,缉熙皇极,总典吏职,赞导众事,以和万邦,拾遗补缺,顾问应对,以弼庶务。盖以佐天子而统大政者也。凡军国之务,与中书令参而总焉,坐而论之,举而行之,此其大较也。
  将作大匠,二千石,犀印青绶,掌供邦国修建宗庙、路寝、宫室、陵园等土木,及工匠之政令,总四署、三监、百工之官属。
  河南尹,秩二千石,犀印青绶,内掌帝都,外统宗畿,兼主六乡六遂之士。此职,非人选重望者,不能任也。
  何进遍历地方郡守及朝中军、监各职,自是帝有心要其历练,以磨砥其才;而何进也很争气,在历任位上,性谦恭好士,多辟名流,洁身勤政,礼赂不通,政清民服;天下名儒宿德,清流之辈,由此多有投其门下,因而得贤名于外,声誉鹊起。
  中平元年,张角别党马元义谋起义于洛阳,结交中涓封谞、徐奉,至时,何进耳目已多,欲为其立功报效者,不在少数;马元义弟子唐周曾得过何进恩惠。
  于是便至何进府告发,黄巾起义密谋因此败露;亦因首发匪情之功,帝加命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
  五年,天下滋乱,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何进以妹为皇后,深忧之,大将军司马许凉、假司马马伍宕献言何进曰:“太公六韬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消弭之。”
  何进深以为然,入言之于帝;天子乃诏何进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五采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步兵、骑士数万人,结营为阵。
  天子亲出临军检阅,驻大华盖下,何进驻小华盖下;礼毕,帝躬擐甲介马,称“无上将军”,军士皆呼万岁;何进把令旗招展,将众军分作五队,按青、黄、赤、黑、红五方旗帜逐队操演。每一队演过,擂鼓三通,掌号呐喊一遍。天子见军容整肃,坐作进退,悉如法度,心中欢喜。
  帝坐御车,行阵三匝而还。诏使何进悉领兵屯于观下。
  帝回宫,时金甲未脱,见讨虏将军盖勋率羽林军护送在旁,问曰:“朕着此好否?”
  盖勋曰:“陛下被甲甚好,虽然,使陛下至衣此等物,则国家何堪矣。”帝默然心服,遂卸金甲。
  帝又问曰:“天下何苦,而贼人此起彼伏,悍不畏死,反乱如此?”
  盖勋曰:“其因虽多,然无过幸臣子弟扰之。”
  时宦者小黄门蹇硕在坐,帝顾问蹇硕,曰:“盖爱卿所言,幸臣子弟扰民,汝何看法?”蹇硕惧,支支吾吾,不知所对,而以此嫉恨盖勋。
  帝又谓盖勋曰:“朕已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财物以饵将士,此举何如?”
  盖勋对曰:“臣闻先王耀德不观兵;今寇在远而设近阵,不足以昭果毅,只黩武耳!”
  帝闻而默然久之,若有所思悟。复问以边事,曰:“西凉羌、胡扰边不息,深为朕忧,卿可有何策平之?”
  盖勋曰:“臣闻治天下犹植树焉,所患者为根本未固;根本固则枝干不足忧;如朝廷自治,边鄙何患乎不安?”
  帝复默然,又问今岁物种丰歉,百姓赡足否?盖勋曰:“农家岁凶,则流于饿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惟农家为然,且吏贪如狼,多所剥榨。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古时为天下立天子,天子为生民父母;人主于生民疾苦,不可不知也。”
  帝击节叹曰:“善!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今日方复闻谠言!”
  盖勋曰:“陛下言群臣无是语,臣请解喻之,何为如是?”
  帝曰:“朕听之。”
  盖勋曰:“譬如:人有爱其狗者,狗尝溺井,其邻人见,欲入言之,狗觉,乃当门而噬之,不令进;今十常侍常私藏群臣上章,不让陛下见,此犹是狗也;盖惧人扬其污脏也。”
  帝曰:“卿言过矣;十常侍,朕所亲也,当不至是 耳。”
  盖勋曰:“臣狂悖,恐是陛下受其蒙蔽也;此辈好佞善谄,人难觉也;且历观史事,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人主必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扬人之恶者,人主必曰:‘此小人也,’远之。然则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人主终已不知也。何者?以人主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此辈皆善造言词美事者也,陛下一不察,则难免偏听,落其算中矣。”
  帝曰:“善!朕愿美、恶之事,两闻之。”
  盖勋曰:“臣冒昧斗胆,敢问陛下,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
  帝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盖勋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而用之邪?”
  帝笑曰:“自是贤之。”
  盖勋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
  帝曰:“以其时乱国败百姓困苦而君危亡,是以知之。”
  盖勋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
  帝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
  盖勋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各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
  帝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
  盖勋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
  帝苦笑曰:“亦极乱耳,尚何道!”
  盖勋曰:“今所任用者谁与?”
  帝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
  盖勋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世之视今日,犹今之视前也!”
  帝默然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
  盖勋曰:“明主宜自知之。”
  帝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
  盖勋曰:“陛下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盖勋实为隐指谓十常侍与鸿都门学士,帝亦知之,谓盖勋曰:“朕已谕,汝言甚是,然非尽如汝所言;十常侍、乐松辈固欺朕,而大臣辈何尝不欺朕,朕纵甘心做傀儡,奈天下苍生何?朕在宫中,出于无奈耳;独赖此辈以充耳目也;若大臣各无私心,尽忠朝廷,朕又何赖此辈乎!朕不昏昧,知汝忠直,故与汝言此心腹之言,朕藏之肺腑久矣,其重几乎不能堪,今与汝说之,顿释重负矣。”
  盖勋亦不禁为之黯然,知所言不虚;曰:“陛下信臣,臣感谢零涕;臣谅陛下苦衷,然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兄贤不过周公,而管蔡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暴纣伐。况君之欲治,亦当自振作,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
  帝默然。良久,挥手曰:“容朕思之,卿且下。”
  盖勋退下,寻见宗正刘虞、虎贲中郎将袁绍谓之曰:“圣上甚聪明爽迈,从善如转规,但蔽于左右,为竖宦所惑耳,以至于此。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
  刘虞、袁绍亦素有谋,因相连结,未及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荐盖勋为京兆尹。帝方欲延接盖勋,欲将有为,不欲放盖勋出。
  先蹇硕尝谓盖勋曰:“卿初至省,内中多有忌讳,敢请酌酒相论。”
  盖勋正色曰:“下官公事无私,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
  蹇硕见却,复恨之,言于诸常侍,皆畏其耿直,又遥闻与帝之言,心慑惮之,不愿其留于宫中任职,恐其与帝亲近,众皆欲挤出之,乃并劝帝从张温奏,帝逼于众请,只得出盖勋拜为京兆尹。
  京兆尹,乃长安三辅之首,银章青绶,进贤两梁冠,绛朝服,佩水苍玉。秩异凡州,所监郡为京师,亦是要职。
  小黄门高望,皇子刘辩之爱臣也,刘辩使蹇硕持缣帛请谒于盖勋,盖勋拒之曰:“皇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王子不宜私通外官。”
  蹇硕曰:“此大王子结好君之意,不可逆。”
  盖勋曰:“与其犯禁触罪,不如守正。”遂不收。
  蹇硕曰;“大王子有求于君,愿君辟高望以为孝廉,有此功名,便于升迁,大王子必感君德。”
  盖勋曰:“吾闻高望甚不贤,何得为孝廉?”坚执不肯;或谓盖勋曰:“皇子,副主也;高望,其保傅也;蹇硕,帝之宠臣也。君一举而得罪此三人,三怨成府,岂可救也?”
  盖勋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虽死可悔乎?”终不听之,刘辩、蹇硕等皆恨之,明褒暗抑,建言盖勋有才武,堪可备边,宜试以为郡守,乃出之为汉阳太守。
  是时初置西园八校尉,大将军何进朝望已重,帝因思立婟之故,已怀防忌之心矣;遂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都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佐军右校尉。
  帝自黄巾之起,留心戎事;以蹇硕壮健而有武略,且忠心可靠,特亲任之,以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亦为领属焉。
  蹇硕自以声誉不足,不为人所服,潜令亲信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凡异己意坚分明者,被诬构下狱继有之;有所迫呼,诸司莫敢抗仰。蹇硕冀以此固权,树军中威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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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回 灵帝崩驾嘉德殿 争立帝权归何进
  却说西园八校尉,皆当时名望闻人,其中唯袁绍、曹操最为足智多谋,皆鄙蹇硕以宦者取贵,掌军权,不屑其人;而与何进亲近,深得何进信任,倚为左右膀。
  却说曹操因战黄巾立功,拜为济南相,在济南郡国,国有十余县,长吏贪残,多阿附贵戚,权要请托,受取贪饕,赃污狼藉,历任前相皆不敢见举,或至有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上下其手。
  曹操至,侦得其情,无所阿纵,据法直绳,咸皆举免,罪显者下狱,不几日,小大震怖,奸宄遁逃,窜入他郡。
  初,城阳景王刘章以有功於汉,故其国为立祠,青州诸郡转相仿效,造饰五千余祠,商人次第为之,立服带绶,备置官属,烹杀讴歌,纷籍连日,传相诳曜,言有神明,其谴问祸福立应,历载弥久,莫之匡救。
  济南尤盛,至六百余祠;因可假此生利,贾人或假二千石,率身舆服导从作倡乐,奢侈日甚,民坐贫穷,历世长吏无敢禁绝者。
  曹操亲自率人,皆毁坏祠屋,止绝官吏民不得祠祀;是夜,只见刘章头戴王冠,玉带博服来谢曰:“鬼神不畏君忿怒,而畏君果敢,以其诚也;君今为人果敢如是,吾所以怀畏也。愿君长保方刚谠正,何鬼神不得避之?不然,则报复至矣!”
  曹操惊醒,乃是一梦,自思曰:“原来鬼神也怕人间正直,乃是教我无畏也。”遂尽除奸邪鬼神之事,郡之淫祀由此遂绝。
  于是御繁以约,政事修理。曹操昼日垂帘,门阶闲寂。奸盗不发,风教大行,郡界肃然,豁朗清平。狱内稆生桃树,蓬蒿亦满;每日牙门虚寂,无复诉讼者。郡中谓其明察善治,百年第一。
  曾有外郡行客住驿馆,候晓先发,不慎遗衫于路;行十数里方觉,因此衫乃绮罗织成,爱之珍物,故不胜愀然,旁有人谓之曰:“何懊乎?我济南境内路不拾遗,君但循走来原路找去,回取何难,物必当在。”行客不信,然爱惜所衫,姑妄尝试,竟如言而复得。行客叹赞曹操不已。
  其时济南民物丰盛,邑宇逼侧,对邻相接;旧制:禁民夜作纺绩,以防火灾,然民以劳身求利,遂更相隐蔽,暗里作业不辍;常有火灾,烧者日属。曹操乃毁削先令,但严使民户备大缸,储满水而已。百姓以为便,歌之曰:“曹孟德,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昔无襦,今五绔。”其驭民之变通利便,皆此类也。
  有小吏者靳允,私赋民钱,于市卖衣以进其父,父问其钱何来?数诘之,靳允不得瞒,俱言之;父掷衣于地,怒曰:“有贤长官如是,乃民之幸,汝为胥吏,当输忠剖胆,以诚事之,何忍欺之!甘作名教罪人乎,汝认吾父,当归还之。”促归伏罪。
  靳允惭惧诣阁,持衣自首。曹操屏左右问其故,靳允惶恐,具谈父言。曹操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其得吏民由心爱戴,皆此类也。靳允自此感德曹操,终身不渝。
  久之,征还为东郡太守,曹操上表辞之,乞为散官留洛阳。不久,复转拜议郎,时太尉许戫、司空张济承望巴结内官,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宾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悫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远郡吏人不服,诣阙陈诉。
  曹操与司徒张延上疏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其言忠切,帝揽表,以责证许戫、张济,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郎;宦官怨之,遂诬陷张延以他罪,死狱中。
  曹操见权臣专朝,贵戚横恣;因己不能违道取容,数数干忤,恐为召来家祸身害,自语曰:“吾前壮时,一心但慕竹帛,谓义之所在,志不惜身,不顾命,得罪权贵,祸在不测;既世事如此,非我所能挽;今起,要为自身谋也。”
  于是常托疾病,辄告归谯县乡里;筑室城外,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以自娱乐,甚是悠闲自在。
  常自语曰:“吾平生有三愿:一愿识尽世间好人,二愿读尽世间好书,三愿看尽世间好山水。”
  狩猎时,每经行处,闻人言远近处有名士、好书、佳山水,虽迂途数十里,必往拜游焉。携樽酒,一古银杯,大几容半升,时引一杯。登览竟日,未尝厌倦。
  自谑曰:“昔孔夫子亦嗜山水,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此谓当有根柢,大抵登山临水,足以触发道机,开豁心志,为益不少。所谓‘观山水亦如读书,随其见趣之高下’是也;吾今乐山水,岂非乃仁智者乎?”其间甚发诗兴,所作甚多,自娱而已。
  此中平四年事也,其冬,次子曹丕降生,生时,有云气青色而圆如车盖当其上,终日不散,望气者言此至贵之证,非人臣之气。曹操闻之暗喜。
  五年正月,日色赤黄,中有黑气如飞鹊,数月乃销;休屠各胡寇西河,杀郡守邢纪。黄巾余贼郭太等起于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东。汝南黄巾葛陂攻没郡县。益州黄巾马相攻杀刺史郗俭,自称天子,又寇巴郡,杀郡守赵部。荥阳贼杀中牟令。
  各地乱象频发,于是何进力荐之,与其弟何苗讨荥阳贼,破之,拜何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征封曹操为典军校尉;列八校尉中。
  却说袁绍,字本初,司空袁逢之子,出继于伯父五官中郎将袁成,袁成,字文开,壮健好交结,与大将军梁冀结好,言无不从;京师谚曰:‘事不谐,问文开。’早卒。
  袁绍少时,性笃学,手不释卷;便有宰物之志,与从兄袁遗、袁术游山寺,寺有犬守门,见生人便吠,袁绍与袁遗、袁术偷而烹食之。为寺僧所捉现成,然僧主持见其名族子弟,不敢深罪,然就此放了,怕人讥为欺软怕软;平时素闻袁家子弟好读书,于是乃命作《偷狗赋》,以塞众口,以此开脱。
  袁氏三人皆援笔片刻立成;袁绍有警联云:“团饭引来,喜掉续貂之尾;索颈牵去,惊回顾兔之头。”僧本意只为给台阶开脱,免众人议论,不料有此,不免为之击节称赏,曰:“郎君虽小,已不凡矣,长大必成伟器。”乃恭送出寺。
  其从叔南阳太守袁彭曰:“我不患此儿无名,正恐名太盛,为家族祸。”
  因门第显贵,幼使便荫恩授为郎,弱冠时出为汉阳长,政简刑宽,吏民皆喜悦,修私德,颇有清名;后遭母丧,弃官服母孝毕,追感幼孤,又行父服,凡在冢庐六年,当时人咸呼为孝子。
  服丧礼毕,隐居洛阳,于山中建精舍,四方闻其名者,皆欲结识相交,争赴其庭者,填接街陌;袁绍高自矜名,不妄通宾客,凡所接迎者,皆海内知名者,或为名士、或为豪杰。
  又好游侠,与张邈张孟卓、何顒何伯求、吴子卿、许劭许子远、伍孚伍德瑜、曹操、许攸许子远等皆为奔走之友、生死之交,朝廷闻其名,数下辟命,皆辞而不受。
  内官皆恶之,中常侍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阴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莫是怀叵测,学张角,不利朝廷乎?”
  中常侍袁赦,袁隗之宗也,用事于中,向以袁逢、袁隗世宰相家,推崇以为外援。闻得赵忠此言,忙修书送与袁隗,书略曰;“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贵侄本初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轻于交结凶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今赵忠颇言于省内,恐有不利袁氏,愿君早晚少诫本初,免授人以柄,无成祸始。”
  司徒袁隗阅之,惶栗不安,数召袁绍以忠言引之,厉词责之,曰:“汝不安分,交结强梁,怀何心矣?莫是欲破吾家族!”
  袁绍于是始起应大将军何进之命,先为侍御史,稍迁虎贲中郎军,后黄巾兵起,数战有功;至置西园八校尉以卫京师,为袁绍能得众,士乐为其用,一呼百应,乃升中军校尉,时年三十四。
  何进素知中官,为天下所怨恨,兼忿蹇硕与董太后、董重交结情密,暗中阴谋欲立帝次子刘协为太子。因为此,势必水火不容。
  初,何进妹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帝因前数失子,不敢正名,使养于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
  帝又宠幸王美人,王美人有身孕,怖畏何后,服药欲除胎,胎安不动,又梦负日而行,于是暗异之,遂生皇子协;何后嫉妒,暗中鸩杀王美人;灵帝大怒,欲废何后,诸黄门皆为何后求情,帝余怒未消,乃仅而得止,何后遂无宠。
  皇子协乃养于董太后宫中,号曰“董侯”。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
  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候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群臣请立太子,上疏曰:“陛下践祚十余年,储副未立,天下引领望久矣;即当立皇太子,安中外心。”帝犹豫未决,不知所立。
  帝密令善相者遍视诸子,对曰:“董侯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
  帝心暗喜,越发爱之,尝抚而问曰:“天子好作否?”
  刘协声音稚气未退,却神情举止闲雅自如,不惧不喜,应口对曰:“由天命耳。”
  帝善其对;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刘辩、刘协二子曰:“谨识之。”一年而问之,刘辩不能举其辞,求其简何在,已失之矣。问刘协,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帝以刘协为贤。
  刘协内明而外晦,不自矜,不显颖,帝故异而喜之,曰:“此儿识虑过吾。”乃再欲观二子意识,令人付与一团乱丝,使各治之,刘辨讷讷不知所措,茫然无策。刘协捧乱丝,稍看之,见无端绪;乃持刀斩之。
  帝讶然问之曰:“何引刀剪也?”
  刘协曰:“乱不能理,则乱者必斩。”于是帝以刘协为能断。
  帝多病,常卧榻,使中常侍段珪召二子,段珪与董太后交好,心欲立刘协,言曰:“闻陛下召,大世子欣欣有喜色,二世子貌有涕泣痕迹,而佯语笑。”帝默然,以刘协孝出天性,益为贤。
  帝问张让曰:“皇子协何如?”
  张让一是因刘协实贤于刘辨,二实忌何进权重,恐不利内官,欲立刘协以抑之,乃对曰:“皇子协志业,敢不知之!年虽少,大德有八。”
  帝问曰:“何谓九德?”
  张让伸指曰:“至孝,一也;聪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学,五也;多艺,六也:谦恭,七也;好施,八也;敬老,九也。”
  帝闻之悦,笑曰:“阿父誉之虽过,然此儿在,朕死无忧矣。”
  司空杨赐与帝言曰:“太子虚位,人心有摇动之象,宜早定储,以安天下之心。群臣数有言者,未审圣意何久不决?”
  帝曰:“卿欲谁立?”
  杨赐曰:“臣为宗庙万世计耳,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行年七十,非邀后福者。”
  帝喜曰:“汝心朕知矣;容徐当议之。”杨赐出。
  灵帝乃密召后将军袁隗问曰:“立婟与立贤,何者为是也?”
  袁隗惶恐,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问。”帝以此知袁隗骑墙,甚鄙之。
  帝又密谓司空刘茂曰:“今刘辩不堪大统,刘协甚聪明,若袭位为君,岂不胜刘辩十倍;卿观此事若何?”
  刘茂对曰:“古来神器立嫡以长,不问贤愚,岂可动乎?况刘辩无过,安可废长而立幼乎?”帝闻斯言,郁郁不乐。
  何后每见帝,数劝帝立刘辩,曰:“太子为天下本,今陛下春秋固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无所系心。刘辩为婟长,愿择为嗣者早决之,群情既定,则灾异可塞矣。”
  何后斯言堂皇正大,帝不能驳,帝虽以刘辩年长,且皇后所生,也数生念头,意欲立之,又忧其质性鲁钝,又轻佻、疏懒,不能负社稷之重,犹豫岁余不能下决心。
  其母董太后亦劝帝立刘协,帝以刘辩轻佻无威仪,亦偏爱刘协仁孝恭谨,又好学,意欲立之,又恐何后不允,大将军何进重兵在握,恐为造乱。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
  蹇硕乘间请问其故,帝曰:“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朕意!”
  蹇硕沉吟曰:“得非以婟君未定邪?”
  帝曰:“然。”
  蹇硕对曰:“陛下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今国事甚困,为社稷计,但推贤而立,谁敢复争!”
  帝曰:“朕诸子中,汝谓谁为贤也?”
  蹇硕对曰:“知子莫若父;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
  帝曰:“汝言是也!汝言是也!”由是心中遂定。当时病情已重。
  先是袁绍见十常侍专权,卖官鬻爵,浊乱朝政,心甚恶之,久欲除之,窥知何进情结,欲扶立何皇后子姻刘辩为婟,遂向何进进言曰:“帝宠待刘协过于婟子,天下皆知有夺嫡之谋,将军若不早为之计,恐事去矣。”
  何进闻其言,不由疑惧,问曰:“本初,有何计教我?”
  袁绍曰:“古语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败;今张让、赵忠、蹇硕诸黄门常侍,盘踞屡世,权重日久,操弄国柄,威服海内,又与长乐董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宜更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彼辈除,则太子固位,障碍自清。”
  何进深然之,以袁氏累世贵宠,而袁绍与从弟虎贲中郎将袁术,皆为豪杰所归,信而用之,甚是倚重,须臾不可缺之臂助股肱。
  复博征智谋之士何颙、荀攸及河南郑泰、华歆、董扶、南阳蒯越等二十馀人,皆天下知名人望;以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董扶、蒯越为侍中,与同结腹心。
  虎贲、羽林、厩驺、都候、剑戟士五营,向来由内官掌控指挥,中下级将吏亦素来敬服中官;然蹇硕擅兵于中,却知八校尉中,名义隶属于已,却大都服膺何进,故此亦深畏忌于何进,乃与诸常侍商议曰:“大将军之在京城,公等知其欲何所作;不出何进,以表里制之,恐非吾等之利。”
  十常侍先因皇后故,与何进交欢甚谐,后见何进常与朝中清流之臣往来密切,间闻有不利己事,俱怀戒意,乃于帝前离间,屡谮之曰:“窃见孝成、孝桓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何进专行诛赏,欲擅朝政。外戚权威过重,非朝廷福。”
  帝久沉吟,默然不语,十常侍复诬奏曰:“圣躬疾间,大将军宣言于外曰:‘国家之事,不足虑也;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之事耳。’其心如此,安肯忠顺;大臣有异志,诛之自然定矣。”
  帝曰:“朕待何进,亦厚矣;何至如此也?”
  十常侍曰:“此语某等俱闻,岂有假乎?不如诛之!”
  帝曰:“以片言,便行诛之,奈皇后何?奈朝议何?”
  十常侍见帝不从,不欲使何进居京都,欲其出外领兵,方得安心;遂共说帝遣何进西击韩遂、马腾,曰:“韩遂、马腾,猖獗西凉,皇甫嵩、张温屡征无功,反助长贼焰,养成气侯;非大将军亲往征讨,他人不胜此也。”
  帝此时已身患重疾,自知不久人世,亦怀有私心,也知欲立嫡皇子协,必得遣开何进,方可办得,故从之,曰;“如此甚好!”诏赐何进兵车百乘,虎贲斧铖,令赴西凉击韩遂。
  何进大惊,急与诸幕僚计议,俱言是十常侍阴谋,欲逐将军外出,以独揽京师军权;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万不能出外;何进问有何对策以拒之。
  袁绍曰:“此易事耳;将军不妨遣吾往徐、兖二州集兵,告朝廷曰:各地兵尚在征募中,尚须时日,待袁绍还,即就戎事。以此延稽行期,吾观帝病甚重,不久必将有变。”
  曹操亦曰:“本初此计,真大妙也;吾闻蹇硕常有立皇子协之心,只是碍着将军,不敢明言;但暗中必在运作,将军乃他眼中钉,急欲拔之,不可不防。”
  何进曰:“本初,乃我肱股,岂可轻离,不如遣鲍信、王匡、张杨去。”遂遣之各郡募兵。
  六年夏四月,灵帝疾笃,召蹇硕至于嘉德殿寝榻前,问曰:“朕闻‘立身之道,忠信为本’,何以谓之忠信?”
  蹇硕曰:“竭已之所能,尽心事主曰忠,临斧钺之危,死不食言曰信。”
  帝曰:“刘辩无威仪,无人君之相;孤欲传位于刘协,何如?”
  中常侍赵忠时亦在侧,甚觉此举不妥,谏曰:“先王立嗣,必嫡长子者,所以明定分而防篡夺也;若不善处置,恐陛下百年后,乱自此始矣!”
  蹇硕闻言,不便直说,乃欲擒故纵,曰;“赵常侍言甚是,刘辩为嫡,且又为长;废嫡立庶,废长立幼,小臣恐皇后、大将军必不依矣,恐有后患。”
  帝曰:“立子为嫡,果是礼也;然立嫡为贤,是为江山社稷长久计也;次子协,朕所钟爱,仁孝好学,必能负荷先烈。朕欲立之。”
  蹇硕曰:“此陛下家事,惟陛下断自圣心。”
  赵忠曰:“此大事,愿陛下三思。”
  帝谓蹇硕曰:“朕志已定,无复疑者。朕欲以弱稚托孤于汝,汝许朕否?”
  蹇硕拜伏榻前曰:“若陛下主意已定,小臣敢不竭死力!”
  帝不觉垂泪,曰:“汝何计保得皇位大安?”
  蹇硕奏曰:“若必欲立协,须先诛何进,以绝后患;不然,事必不成,乱将起,小臣不能制矣。”
  帝问赵忠,曰;“汝意何如?”
  赵忠曰:“若必欲立刘协,蹇将军言是也。”
  帝然其说,紧握蹇硕手曰:“勿负朕也。”因传诏令使者宣何进入宫,言商议后事;使者出。
  帝寻小间,喘息问曰:“刘协来未?”
  蹇硕曰:“已在召唤,尚未至。”帝遂困笃,未及,崩于嘉德殿。在位二十二年,时年三十四。
  却说使者捧诏书,往大将军府宣读诏书,何进跪接罢,问使者曰:“帝贵体之病,有好转否?”
  使者曰:“喘气甚粗,恐不能支持久矣。”
  何进不疑,信以为真,便带随身几人,匆匆进宫;至宫门,便见西园司马潘隐立阶迎之,两人旧日交情颇好,潘隐趁人不注意,乃以目暗视之,悄声曰;“不可入宫,硕硕欲谋杀公。”
  何进汗然大惊,率随从急忙返道归营,引兵入屯百郡邸,召诸大臣,商议对策,欲趁此机会尽诛宦官。
  座上一人挺身出言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彼辈乃城狐社鼠,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
  何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素知其多智,便问曰:“依君所见,当何如?”
  曹操曰:“宦官众多,必非一心,当逐个击破可也,蹇硕立意谋害将军,诸宦官未必都甘心附从,今声明其罪,然后令人捕之,蹇硕虽掌西园禁兵,闻听有罪,将士必不肯服逆造事,无能为也。诛了蹇硕,再缓缓谋图诸宦官不迟。”
  袁绍曰:“孟德此言有理。”
  何进问诸大臣,曰:“汝等意下何如?”
  众大臣皆曰:“依曹操言,先捕诛蹇硕是也。”
  正商议间,潘隐匆匆撞门而至,门吏不能挡,喘气告曰:“帝已崩,遗诏托孤于蹇硕,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闭宫门,封消息,秘不发丧,使壮勇宦者三十人持兵伏于禁中,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执而杀之,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刘协为帝。”
  说未了,门吏便入告使命至,使者诈言帝病垂危,宣何进速入,以定后事。
  何进送走使者,谓众人曰;“非潘隐冒死奔来告我,我死宦官之手矣。”
  袁绍曰;“今事急,将军速定谋。”
  何进曰:“如之何?”
  袁绍叫曰:“今将军握强将劲兵,智士谋臣,专伺时变,宜速立嗣君!何疑乎!”
  曹操亦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安人心,然后图贼。若有异动者,就地杀之,可安上下。”
  蒯越曰:“主上于此驾崩,似是天意,威权从此,当归大将军矣。”
  何进呼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
  袁绍挺身高声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诛蹇硕,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袁绍向有见识,又有胆魄,此番挺身而出,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与之;袁绍全身披挂,甲胄凛然。
  何进自引何顒、荀攸、郑泰、董扶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昭阳殿,从者千人,居前持剑者十余辈;而卫士升阶已二百许人,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
  蹇硕等犹在等待何进应诏而来,以数十伏兵击杀之,然后宣帝遗言,立刘协为帝。知宫中多有何进亲信,恐中有走漏信息,故不曾大作部署。
  突见何进领大臣及兵甲而至,不料有此,心知大事去矣,与十常侍皆粟悚,目瞪口呆,而不敢动;私下相谓曰:”此人当国,必不能见容,吾等不知死在何日也。”
  袁隗、许相、杨彪、刘嚣、王允、宣璠等朝中大臣亦不敢动。
  何进环顾群臣,沉声曰:“先帝临御,储位久未定,至使浮议喧腾。今当立定,浮议何从兴!”乃大步趋前,就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时刘辩年十四,尊何皇后曰皇太后。
  尚书郑泰双手奉玺绶,上前跪拜献之,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郑泰出,私告人曰:“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袁隗、杨彪、王允等大臣以新帝年幼,欲奏请太后依汉和熹皇后故事,临朝总庶政。
  何颙曰:“前世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体,故可临朝;太后亦不能决事,要须顾问大臣。今上年出十四岁,垂及冠婚,反令太后临朝,示人君幼弱,岂所以光扬圣德乎!诸公必欲行此,岂仆所制,所惜者大体耳。”
  杨彪等不欲国政专委任何进,故使太后临朝,己得以专献替裁决,遂不从何颙之言,坚请太后摄政。俱曰:“皇太后贤明,临事平允,深可付托;可居中详处。”何进不便坚拒,乃从其请,允之。
  于是群臣议太后临朝仪,太后辞让数四,乃从之。王允援东汉故事,请五日一御昭阳殿,太后坐左,帝坐右,垂帘听政;军国大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
  次日,帝坐朝,太后临朝,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制曰:“先朝庶政,尽有成规,务在遵行,不敢失坠;宜拔茂异之才,开谏诤之路。”封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刘协年九岁。后将军袁隗为太傅,太仆卿杨彪为尚书令;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
  乃命尚书郑泰为袁隗制天子诏,郑泰素鄙袁隗为人首鼠两端,左右逢源,首制词开言便云:“悻悻无大臣之节,怏怏非少主之臣。不无一言裨社稷,只叉双手取三公。”
  少帝见了,忍俊不住,扑哧而笑;太后曰:“此数言无乃太甚乎?”
  郑泰答曰:“吾所制词,乃实情也,何得虚饰,取谀大臣乎?”
  太后愠,责其违命,郑泰曰:“吾尝读《司马穰苴传》,中有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吾为尚书,秉笔权,犹将也,虽君命亦可有所不受。”
  太后不能强,只得斥退;无奈下,使另一尚书史佟制“以袁隗为太傅诏”,史佟领命,为帝作诏曰:
  “朕以眇眇之身,君主海内,夙夜忧惧,靡知所济;夫天地人道,其用在三,必须辅佐,以昭其功。后将军袁隗,德量宽重,奕世忠恪。今以袁隗为太傅录尚书事。朕且谅闇,委成群后,各率其职,称朕意焉。”
  袁隗虽同受辅政,而此身只欲避事,杨彪虽为尚书令,然尚书多为宦官所荐,余者为何进所荐,杨彪势孤;故是朝政尽归何进;何进等专制朝权,威德近远,诏敕皆出其手;尚书事无大小,咸取决焉,袁隗、杨彪但守空名而已。
  袁隗侄袁遗劝袁隗逊位辞去,曰:“今大将军与宦官争权,其势必成水火,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远去以避之?”
  袁隗不从,曰:“天道幽远,不如静以待之。”
  袁遗退而叹曰:“刃将加颈,犹为是言邪!”遂自求出为山阳太守。即日就任。
  正是:
  欲知何进与宦官争权,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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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回 两宫太后怒交恶 袁绍进言诛宦官
  却说灵帝崩,少帝即位;太常寺乃议先帝谥,上‘灵’字;盖《谥法》有曰:“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好祭鬼神曰灵”。乃恶谥也。
  太后不悦,为之争,太常官对曰:“古之立谥者,务求名实相符,将以戒夫后代。随行受名,君亲无隐。乃古今之大典也。安得不论名实,务在尊崇?若不持此,圣人立谥之意,成虚设矣。”
  太后词屈,而不能夺;诉之于何进,何进叹曰:“吾闻缘行之美恶以立谥,臣不得私其君,子不得私其父,乃古制也,太常议焉可改乎?”遂定谥为“灵帝.”太后郁郁不乐者数日,以此常有怀忿于何进不助己者也。
  何进既秉朝政,大权在握,忿恨蹇硕阴谋图己,险些被杀,乃阴令人搜集蹇硕及其家人亲属违法之事,欲借此为名下狱诛之。
  蹇硕一来疑不自安,二来也因少帝轻佻不德,二位国舅何进、何苗好修虚名,无股肱之才,惧不能安社稷也;三来实是自己不甘失利,负帝临终所托,乃与中常侍赵忠、宋典等书,剖释所处形势及身家利害,略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欲谋诛先帝左右,扫灭吾曹;但以吾典禁兵,故且沉吟,隐忍至今;观其旨趣,必先诛蹇硕,次及诸君。今欲除私雠,以辅公家;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
  中常侍郭胜,何进同郡人也,太后及何进之贵幸,出力甚多,自以有恩何氏兄妹,平时何氏兄弟相见,亦甚恭敬有礼,故亲信何氏,心曰:“曰:“何进,我所成就,岂有异乎?”遂共赵忠等议,曰:“今新帝已立,况何进握重兵,秉朝政,若从蹇硕之言,倘事不成,必灭族矣。”
  赵忠曰:“汝言是也;吾等内官何所求乎?唯避害求利也,与大将军交恶,不智也。”遂不从蹇硕计,而以其书送交与何进。
  何进阅罢其书,勃然大怒,曰:“蹇硕竖子,焉敢如此?至此尚痴心不死。”问计于长史何顒。
  何顒曰:“今朝野皆归心于将军,将军此时不讨人,而畏人讨邪!当先下手为强!”
  何进曰:“今有其手迹之书,收捕之有名矣。”
  是时灵帝崩后已月余,大行还在前殿,左右悲哀,念在送终,或有人劝何进曰:“今先帝大行未下陵,不如且忍;况蹇硕,先帝所置,所尝倚仗,不可诛。”
  何进曰:“此竖子之见也。”遂不听,令袁绍入宫收蹇硕;曰:“若蹇硕拒捕对抗,可就地诛之。”
  袁绍金甲银盔,领命入宫,蹇硕亦领所属禁兵出,袁绍曰:“蹇硕谋图欲害大将军,奉大将军命,收捕之。”
  蹇硕曰:“吾受帝命,从无贰心,何故至此!帝诏书在吾怀,汝等欲可见乎?”遂欲出诏书。
  袁绍恐其出诏书而惑众,不容其取,厉声曰:“蹇硕潜图不轨,吾今受诏来收,罪只一人,其余诸人,一无所问,皆罢遣之;若不奉诏,便军法从事,杀无赦。”
  乃趋兵攻之,自持剑来杀蹇硕,蹇硕甚得属下士卒心,然其兵少,不敌袁绍兵多,蹇硕亦不敌袁绍,知大势已去,撇了袁绍,慌慌忙忙,逃入御园。
  靠在树杆上喘息,树阴下突钻出一人,悄无声息,把刀架住蹇硕后颈;蹇硕慢慢回头看时,竟是中常侍郭胜,不禁赔笑曰:“郭兄,汝何意?”
  郭胜冷冷曰:“汝不遵天命,强要策立皇子协,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以致弄出偌大事故,引人共愤,险些连累吾等;汝不死,难不已。”
  蹇硕曰:“立刘协,乃先帝临终遗命,托孤于吾,汝亦知之,汝何忍背先帝遗命?”
  郭胜曰:“先帝临终昏乱愦愦之言,何得当真,汝岂不知,废婟立庶,礼教所忌,人心所不服乎?吾与汝虽有交情,然私不废公,只好让汝死,图得大伙儿安宁。”
  蹇硕叹曰:“我孤忠于先帝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
  郭胜曰:“胜王败寇,自古如此,多言何益?”
  蹇硕曰;“妙,妙,如此,我先去阴曹一步,我已算准,不出数月,汝等亦不免要下来陪我;到时,我在阴府举筵为汝等洗尘压惊,并请先帝于断,为汝等算算恩怨总帐。”
  郭胜呵斥曰:“死到临头,尚嘴硬乎。”使劲用力,一刀割下,取了人头,也不知会袁绍,径往何进处报功讨好去了。
  蹇硕所领禁军,见蹇硕已死,群龙无首,尽皆弃械投顺。
  袁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今日乘其无备,可趁势尽诛之。”
  何进曰:“恐无罪名,奈何?”
  袁绍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言彼等与蹇硕同谋,则诛之有名矣。事后,持蹇硕书与大臣观,孰敢非议之?”
  剻越亦劝曰:“此千载难遇之良机,此时不尽诛,中官恢复元气,终为国家大患,后必懊悔。”
  何苗谏曰:“今帝始即位,人心未宁,若更擅诛先帝左右之人,必递相惊恐,则坐观、反侧之子,无由自安。”
  曹操解之曰:“驱群羊使东西者,牧人鞭所指也,羊何知哉!歼其渠魁足矣!恶只在十常侍,岂人人得而尽诛之;若人人而尽诛之,是伤天地好生之德也;只诛十常侍可也。”
  袁隗曰:“为政而尚杀,非大将军之治也。况宫中禁兵数千,皆宦者所掌,入宫强捕,必致血流宫墙,非国家之福也,且太后亦必不允。”
  何苗又曰:“以吾之见,皇太后给事左右之人,宜颇录其勤劳,少加恩惠,上慰太后,下安反侧。且蹇硕已去,祸害已除,其余不问可也。”
  郑泰曰:“十常侍卖官鬻爵,结党拉势,迫害党人,祸国殃民,百死不能赎其罪;然今日之势,必不能诛,无得太后口开,强诛必致兵锋相交。不如待后日事势稍缓,佯示交结,赚出宫门,诱而杀之。”
  董扶曰:“张让、赵忠等,太后所亲昵,一旦交构,则事危矣;且忍耐,可缓图之。”
  袁绍曰:“今日不诛,则难必自招也。大将军当断。”
  这边尚在争论商议,早有人报知那边张让,张让等知事急,一面令禁兵虎贲、期门军紧守宫门,一面慌入宫告禀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赛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且是臣等知其逆谋,告密于大将军,今大将军听信袁绍、蒯越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言罢俱各流涕痛哭。
  何太后曰:“卿等勿忧,我当保之。”
  十常侍曰:“我等性命,皆赖娘娘救之。”
  何太后笑曰:“向日,皆赖汝等保我,汝等于哀家有恩,哀家焉有不救之理。汝等大可放心也。”遂令内侍传旨宣何进入宫。
  使者至,袁绍叹曰:“此必太后,为十常侍撑腰求情矣。”
  曹操曰:“太后懿旨来召,不得不去,大将军起身速去。”
  蒯越叹曰:“大好良机,失矣。”
  何进入宫,跪拜礼毕,太后问曰:“闻汝欲尽诛宦官,此事有否?”
  何进曰:“众议汹汹,皆曰可诛。”
  太后叹口气,曰;“众人皆可曰诛宦官,独汝吾不能诛宦官;此中缘由,汝知否?”
  何进曰:“为何?”
  太后密谓之曰:“为何?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郭胜等,为妹焉能入宫,焉能为皇后乎?汝若无妹,焉能取官位,焉能享此富贵乎?饮水思源,张让等于我恩非浅也。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且张让等非蹇硕党,出首蹇硕,于我母子,于汝亦有功也。”
  何进曰:“非吾欲作此忘恩之事,实是天下疾恨内官,大臣催相进逼,吾迫于众势,收系内官,以慰众情耳。”
  太后曰:“汝身为大将军,总朝政;尚不悟乎?大臣们岂有多大好心,无非欲汝出面作恶人而已。”
  何进曰:“太后何出此言?大臣赤心,天日可表。”
  太后曰:“好一个天日可表,大臣们既无私,为何不以法行事?捕宦官,一狱吏岂非足矣?是不是亦怕,尔等侦查内官,内官亦也侦查大臣,谁真正做到清白?”何后瞟一眼何进,冷笑续曰:“汝清白否?汝自信无违法之柄抓在宦官手?若以法论,孰无罪?恐俱要收系入狱;故不敢耳!汝与哀家实话,是否如此!”
  何进嗫嚅曰:“这...这...”
  太后冷笑曰:“唯白鸟可笑话乌鸦黑,如乌鸦笑话乌鸦黑,本身就是笑话;此荒谬之事,汝不知否?”
  何进听罢,汗流浃背,唯唯诺诺,起身告退;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尚有阿附亲党,各出镇外郡,宜遣使收捕,尽皆杀之,以除后患。其余不必妄加残害。”
  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
  何进不耐烦,曰:“吾有苦衷,此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
  董太后见被何进占得先机,扶刘辩上了位,蹇硕已死,心中惊恐,宣张让等入慈宁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
  张让曰:“权集于一家,自是主弱臣强,非皇室之福,倘不豫,何以制之?岂不见窦冀之事乎?太后当设法分其权秉。”
  董太后问曰:“汝有何法,可分其权秉?”
  张让献计曰:“今何后临朝,娘娘也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刘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
  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加封渤海王刘协为陈留王,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为大长秋、赵忠为中常侍、加车骑将军,段珪、夏胜等共预朝政。
  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同,金章紫绶,武冠,佩山玄玉,位在二品,秩禄皆比大将军,开府,下设长史、司马各一人。官位虽显赫,然无直接兵权。
  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心中不悦;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
  董太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
  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
  董太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若任由汝辈行来,恐要断了汉室社稷。”
  何后曰:“若非吾兄执掌朝政,朝廷上下今日安得如此安静?母后不记情倒也罢了,何为横加贬薄?”
  董太后冷笑,于是两宫互相争竞,各不相让。张让等见势不妙,恐事闹大,不好收拾,累及于己;忙上前温言各劝归宫。
  何后愤恨不平,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曰;“吾且抑之,以观其情。”
  乃使帝置酒嘉德宫,内者令为董太后张幄,坐于何太后坐旁;何进自外而入,责内者令曰:“河间太后,乃藩妃也,何以得与天子太后并坐!”
  令速以彻去,更设另坐;董太后闻之,大怒,不肯移步,原处起而厉叱何进曰:“汝屠宰之子,安敢管我皇家之事?汝欲反乎?”
  何进曰:“皇家亦自有法度,藩妃虽尊,安得不遵乎?”命宫女上前挽牵之,必使移坐。
  董太后羞怒交加,摔脱宫女,拂袖而去。
  何进出,召三公共议;言董太后目无皇家制度,恐乱朝政;时三公为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三公曰:“两宫异处,而争朝权,则柄必落归宦官者,祸端兆矣;当防治之,不可使政出多门。”
  何进曰:“吾正是此意。”
  来早设朝,使廷臣奏曰:“孝仁皇太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故事,藩后不得留京师;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迁宫本国。”
  于是下三府议,三府公议,质成董太后交通贿赂,事实俱在;因关乎朝廷体面大统;乃以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郡藩王府安置,限日下即出国门。
  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徬徨无计,举剑叹曰:“吾若不早死,恐累及家人矣。”乃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
  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卑躬谀词,结构何进异母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又使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太后疑以为然,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中官在省闼者或数十年,释知内外朝情弊之事,又封侯贵宠,各有司、各州郡皆按插其党羽,任以重职,盘根错结,胶固内外,毁荣一体,休戚与共;何进资历不老,新当秉政重任,又素对中官敬惮之,虽外收大名,而内不敢剧断,故虽有心抑除宦官,终是顾忌重重,患得患失,因此事久拖而不敢决。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民间由是谤议流言四起,言何进以交通贿赂之罪逐董后,当示天下以公,敢自纠乎?凡诸何进亲属有嘱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一律以法闻,既不能,则是五十步笑百步者也。又多有造言非何进阴毒,鸩杀国母。民心由此多有不附何氏。
  自黄巾平后,卢植交还兵权,授任尚书,(此也可见,汉任官升职降职很普遍,如卢植名流,照样有升有降;且卢植前任郡守,是二千石,中郎将比二千石,而尚书才六百石;以禄秩言,实是依次降职,然尚书是要位,重要性大于郡守与中郎将,然尚书出外,也不过是郡守,汉官制,实是看不懂)见何进专政威重,戒之曰:“愿将军感由周公之谦惧,小损穰侯之威,稍泯武安之欲,毋使范雎之徒得间其说。”穰侯者,谓秦后族权臣魏冉也;武安,谓白起也。
  何进曰:“吾非欲专制,势所迫,不能不尔也。若权轻,无能为矣。”遂不听。
  却说骠骑将军董重死后,以何苗代之;何进部将张璋素与何苗有隙,心欲害之,谮于何进曰:“何苗闻民间非议大将军鸩杀国母,其意悦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人言,某贤、某不贤,我辅政,某当拔之,某当黜之等语。”
  何进惊曰:“即如是,何不早与吾言也?”
  张璋曰:“何苗是将军亲弟,未知大将军意,故未敢言!”
  何进曰:“与吾备车,速入白太后!”
  张璋曰:“不如忍之,何苗为太后同母弟,恐护之;将军心知其然,防之即可,何必说破此事乎?若说破,反为不美,太后亦难做人矣;况将军尚仰仗太后,若与说之,不智也!”
  何进听其言甚理,遂息入宫之举,因此对何苗生出芥蒂,始深怀戒心,兄弟间于此已存有嫌隙。
  先灵帝下葬,何进托病不出,今董太后举葬下棺之日,何进复又托病不出,袁绍入见何进曰:“将军尚安坐乎?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将军幽禁董后尚不知足,还鸩杀董后,欲谋大事。”
  何进惊曰;“阉竖造事,为之奈何?”
  袁绍曰:“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
  何进曰:“吾非不欲谋诛中官,恐时机未合也。”
  袁绍曰:“昔窦武欲诛内竖,而反为所害者;为何?究失败之因,但坐言语漏泄,以五营士为兵故耳;五营士,生长京师,知有中人,而不知有朝廷,而窦氏反用之,遂致临时反戈,叛助黄门,是以自取祸灭;今将军以元舅之尊,兄弟并领两府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切齿恨中官宦阉久矣,无不摩拳捊袖,都乐尽死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
  何进曰:“汝言甚壮,容我少思。”
  袁绍曰:“何思乎?今为天下诛除贪秽,功勋显著,垂名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载!今先帝大行已葬,将军宜受诏领禁兵,以亲信撤换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尽掌禁兵大小之权;长居宫省,不宜轻出入。诛中官此举,必马到成功,而朝政亦必归心矣。”
  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此五校尉,宿卫宫城外周为其主要职责,所统即禁兵也;计员吏400余人,领士兵3200余人。
  何进曰:“善,吾且入宫奏太后,罢中官,放归田里,探太后意。”
  袁绍曰:“中官若肯甘心罢归田里,又何必诛?然中官久典禁兵,参预机密,专擅大权已久,且谄谀专恣,黩货无厌;其势,必不放权,亦不能放也。”
  何进曰:“吾且入宫,以利害言之太后,太后焉不念其子为帝哉!当能听我。”
  袁绍曰:“吾意,太后必不听将军也,将军此去,必徒劳。”
  何进曰:“试之再说。”
  遂与袁绍定筹策,谋夺禁兵控权;左右多有被十常侍收卖者,以为耳目,将二人算计,急忙密报张让,张让等大惊失色,曰:“如此,我等势危矣。”忙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
  张让恸泣曰;“吾等从先帝二三十余年,小心服侍先帝、太后,亦未尝得罪大将军;今先帝新弃天下,大将军不知听谁言,何不容吾等,我等何罪,而见不容乎?”
  何苗曰:“汝等勿忧,且宽放心怀;待吾入见太后,为汝等说之。太后甚明白,必为汝等作主。”
  张让等千恩万谢,辞别自去;何苗遂入宫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诛杀十常侍,争夺禁军,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
  少顷,何进入白太后曰;“故事,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典门户,主近署财物耳;今乃使与政事、握兵事,任重权,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中书政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昔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之义。”力言请悉诛废黜罢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补其处,以清朝廷。
  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哀家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固国家也。但当诛其有罪者,岂可尽诛废邪!”乃不听,
  何进曰:“今汉家朽衰,太后代幼主统政,诚可惕怵畏惧,宜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从;天下皆恶宦官贪赃乱国,皆曰可杀;今以私恩曲庇,而废公义,逆大臣议如此,吾恐群下倾邪,乱从此起!请太后三思。”
  何后怒曰:“汝新执国柄,应恳恳勤政,布宽恤以安人心;何手之长,管我宫禁之事?宫禁之中,岂汝所问也。”
  何进见太后发怒,不敢再言,怏怏而出。
  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
  何进曰:“太后非但不允,反怒我手长,如今,如之奈何?”
  袁绍闻太后如此庇护宦官,心中大惧,以为中官亲近至尊,出入号令,今事已至此,已成你死我活之局,无有缓和伸缩余地;思量诛中官之见,我为谋主,如不悉废中官,后必为患,大害非浅;恐何进更改主意,祸引已身,乃以言语胁迫何进曰:“今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已无转圜伸缩余地,势不两全,天下有识之士皆明见也,岂有退路?将军何为不早决之?若再犹豫迟疑,坐失良机,必生变故,恐祸至无日;复为窦氏矣!”
  窦氏者,即前国舅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谋泄,反为宦官所杀也。
  何进叹曰:“吾非不知汝所言之是也,然太后处,如何交付?若违而强举,纵杀得宦阉,且不说违逆法制,难堵众口;也不说刀兵相接,两败俱伤;亦必因此失太后心,日后朝堂上事必失其援,如何威仪朝政?故甚不便,非吾不欲为也,势所在,实不能为也;此事且缓,容后日再议。”
  袁绍掀髯曰:“事急已如燃眉,岂可耽误,坐待事变,恐吾等无噍类矣。”
  何进曰:“本初莫非别有计谋乎?”
  袁绍曰:“如今局势,只有如此,方得破解,恐大将军不为也。”
  何进曰:“何谓也?”
  袁绍曰;“可下诏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闭城戒严,用兵谏,以胁太后,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
  何进曰:“此计大妙!明日召集诸臣,商议执行。”
  次日一早,公府大厅上,早已聚满人群,何进言明会议要题;欲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戒严。
  主薄陈琳谏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何进笑曰:“此腐儒之见也!”
  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
  正是: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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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回 内外权斗各使解数 董卓上表胁诛中涓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而从恶者驱出宫中,勒令回归故籍,便可解决,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
  话音刚落,只听一人扬声驳曰:“孟德素有卓识,吾素钦服,然此时此言,差矣。”
  众人回目观之,乃蒯越也;中庐人,字异度,是汉初策士蒯通之后,深谋足智,魁杰有雄姿,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
  何进喜曰:“异度此言,必有所出,愿闻其详。”
  蒯越曰:“事若在交构初成,形势未露之前,孟德是言,不无道理,只须暗中收集中涓罪状,取得铁证,便可付一狱吏,按图索骥,以法律治之,足矣。”
  曹操曰:“今有何不同?”
  蒯越曰:“然今脸皮撕破,互相戒备,天下皆知,派人收集中涓罪状,中涓焉有坐毙之理?亦会派人收集吾等罪证,在座诸位,谁敢言都无贪贿违法之事也?我自诩清廉,可也不敢担保事事皆无差错,诸君敢担保否?我纠查中涓,中涓纠查我,都言以维法纪,反贪腐说事;若此,岂不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吾故曰孟德付一狱吏足矣,今不可行。”
  曹操叹曰:“异度此说,倒是不错;吾亦知此时,狱吏无能为也;孔夫子常曰:己不正,焉能正人;此言不虚也,互相收集罪状,如按法,皆要下狱。”
  何进曰:“以异度之见,今当何如?”
  蒯越曰:“若不以罪捕之,狱吏何近得阉宦之身,况宦官势力,根深蒂固,连接甚广,与朝中许多大臣、州郡要员俱成荣辱共命之体,何可轻举妄动,以打草惊蛇,自取其祸;昔年窦武,亦是国舅之尊,手握大权,兼有天下人望太傅陈蕃、少府李膺诸贤大臣襄助,只因诛杀消息走漏,而授宦官之柄,反遭诛杀,于今日形势亦甚相似;欲破此对峙僵局,诛灭宦官,唯绕开五营禁兵,召外兵进京戒严,方可行得。”
  袁绍大喜曰:“异度之说,正与吾意相合;五营禁兵与宦官瓜葛太深;昔年窦武之败,正是五营禁兵临时反戈,吾等亦要防得此招,故吾等按兵不动,便是要五营禁兵持中立,使不得动;以外兵入城戒严;外兵与宦官大臣皆无利害关系,自不忧有反戈之举。”
  蒯越曰:“然孟德所言,亦不差;召外兵,如此大动静,事必宣露;宦官必起孤注拼命之心。”
  何进曰:“依汝所见,当何如?”
  蒯越曰:“只要大将军不离军门,亦不进宫门,则宦官纵知将军召外兵,亦无奈何,唯束手坐待戒严军入;大将军在,则董卓、丁原等诸豪亦不敢起异心、有逆谋;故当务之要,是要保大将军安全。”
  曹操叹曰:“若召外兵入,宦官势必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欲向大将军下手,此不可不防;万一大将军不幸骤出意外,后果则会如何?亦不可不预先为之准备。”
  蒯越曰:“若大将军万一出意外,则后果不堪设想,京城内外必变成豪雄战场地也。”
  何进怒曰:“孟德此言,莫非亦怀私意耶?竟欲咒我死?”
  袁绍曰:“孟德忠义之人,绝无私意,只是出于多虑而已。”
  蒯越亦曰;“吾闻早年孟德曾蒙面,夜闯张让府,欲刺杀之,恨宦官者,不下于吾等,岂有私意,只意见不同罢了。”
  曹操退而私谓亲近曰:“志大才浅,轻躁贪功,仁而无断,处危地而不觉,乱天下者,必何进也!”
  众人议定,遂发诏,召西凉前将军董卓率兵屯关中上林苑,上林苑在洛阳西郊,北至新安,南及龙门,西至渑池,乃皇家苑囿,周回三百四十里,苑中养百兽,供天子秋冬射猎取之;离宫别馆有三百余所,皆可容千乘万骑;乃屯兵好去处。
  陈琳谏曰:“董卓数抗诏命,若召入京,恐不听调度,则是又生一事端矣。”
  何进曰:“吾正忧其数抗诏,才趁此宣诏入京,董卓数恶宦官,闻调兵戒严,诛宦官,必来无疑,正可解他兵权,留之在京,任以高爵虚职;使其西凉兵归辖于皇甫嵩,可一举二得也。”
  陈琳曰:“将军不怕其拥兵作乱?”
  何进曰:“此吾岂不思及?吾已有备,只令其限将三千军入;纵其有异心,亦足可制之;主簿无忧也。”
  陈琳闻此言,心下稍安,尚欲再劝,语到唇边,轻叹一声,吞咽下去,不再说话。
  何进使府掾太山人王匡东发其郡强弩劲卒,并召东郡太守桥瑁领兵屯城皋,这二处在路上,尚未到。
  并州刺史丁原领兵先到,乃迁丁原为武猛都尉,领军如故,使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消息传入宫中,太后怒曰:“何得以外兵胁我妇人?我誓不为屈。”愤愤不从。
  何苗引其母舞阳君趋见何进,舞阳君谓何进曰:“汝致位通显,亦可少知止足,何必怀祸人之心,为已甚之事乎;况汝亲戚爪牙甚众,多有不法事,事若妄发,祸亦旋踵至矣;不见窦氏前车之祸乎?悔之无及矣。”
  何苗亦曰:“汝我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才获出身,以致今日贵富,以此言,彼等与吾有恩,岂可以恩为仇耶,忘恩已是不祥,而以仇报之犹不祥。今兄虽言为国家,然国家之事,亦何容易;国事败坏,岂皆宦官之罪乎?大臣无有责乎?所谓覆水不可收,兄宜三思深慎之,依弟见,不如且与省内和也,兄在外朝,有内援;方为保家卫身之万全计也。”
  何苗这一番话,于身家利害剖析甚透,且滴水不漏,何进听了,亦觉有理,然思府下群僚,朝中亲己大臣,多与宦官势不两立,若依何苗言,则众人必失望离散,因此竟不能决,谓何苗曰:“弟且去,容我思之。”
  何苗辞去,何进乃聚众僚属商议,众僚属皆齐声曰:“事已至此,焉有退步,退必大事去矣。”
  蒯越私谓袁绍曰:“今嫌隙已成,仇恨已深,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大将军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
  袁绍曰:“吾怀此久矣,不敢发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谨当白之。”乃入言何进。
  何进曰;“吾安敢僭越?”
  袁绍曰:“事急从权,古有明训;今事急,不可拘泥!”
  何进于是以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
  袁绍私谓佐官王匡曰:“宦官造孽深重,非尽族是,天下不安。”遂使洛阳方略武吏司专察宦者,凡有不法事,尽皆下狱;而催促董卓等使驰驿上,欲其进兵平乐观。
  何太后闻之,乃畏恐,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何进素所善私人,以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皆诣何进谢罪,唯所措置。
  何进谓曰;“天下匈匈,人情嚣嚣,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以养天年。”
  袁绍劝何进便于此,一举而决之,至于再三,且曰:“此辈浊乱海内,获罪于天,故令自归将军,此不过力士一剑之任,如艾灼瘿,应指而落,不烦兵动众,而国安于泰山;时乎时乎!间不及谋;及时之极,间不容发。”
  何进总碍着太后,宦官又自来瑟瑟请罪,又无显罪在案,杀之无名,恐落人议论,曰:“彼等既已罢职放归,已如毒蛇无牙,多伤何益?”
  袁绍曰:“今此良机不杀,恐后必成祸患。”
  何进曰:“我为国大臣,执以戮之,何所不得,而私刃相加,法何在也?国法不肃,此后谁信法乎?吾决不为也。”
  袁绍曰:“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痈虽痛,胜如养肉;猛兽狐疑,不如蜂虿之致毒也。”
  何进曰:“吾在内,董卓在外,此辈杌上肉耳。”遂不听袁绍,挥手令诸宦官自去,归故乡安享余年。
  袁绍见何进不允,知宦官虽解职出宫,暗里势力无损,恐戒严过后,再复起用,思想:“今宦官去职无权,正好趁此我抓紧纠查也,焉能纠查我?此时不斩草除根,更待何时?”便自作主张,乃下文书告诸州郡,诈宣何进意旨,使捕捉侦案中官家人亲属。
  中官家人亲属哪个不渔肉乡里,强取豪夺,罪行累累,哪经得起真查,都狗急跳墙,怀慄惧而思变。
  众宦官皆聚集张让府,请求主意;曰:“再不思救,只有九泉相会矣。”
  张让曰:“何进逼人太甚也,我等罢归田里,已是如此,尚欲赶尽杀绝。诸人且回,容我恳求太后。”
  众宦官曰:“如今焉能入得宫?”
  张让曰:“我自有法。”众宦官皆叹息辞去,张让回到内堂,向子妇何氏叩头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惟受恩累世,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值,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
  原来,张让子妇,乃何太后之亲妹也,子妇何氏大惊,急扶起张让,曰:“公爷休慌,容我诉与母亲告太后姐姐。”便摆轿入舞阳君府中,俱将张让所乞之语,言于其母舞阳君,并曰:“今外界汹汹,多有非议,言外戚在位多奢淫,借托欲以匡正国家,实为敛权固位也;故坚执尽诛宦官,欲架空太后耶。”
  舞阳君多受宦官贿赂,闻而始怜之,后复怒之,即入宫白何太后,太后亦念张让等平时服侍殷勤谨慎,又是使用惯的,甚是称心如意,这几日,不在身边,也殊觉不便,甚觉念头失落,食不甘味,夜不酣寝。心下正也念他。曰:“何进进逼如此,忒也太过乎?”
  舞阳君曰:“太后逐出张让诸人,而国并不因此加治,可见国政之大坏,在于大臣,不在宦官;大臣自无能,却委罪宦官耳。”
  太后曰:“母言亦是,然大臣相逼,外将迫胁,亦无奈何也。”
  舞阳君曰:“我知逐内官出宫者,非太后本意。”
  太后曰:“哀家何尝不知,张让、赵忠等于我忠心耿耿乎?”
  舞阳君曰:“既知彼辈忠心,太后何自屈如此?致使自已容颜日悴,郁郁寡欢,左右新侍使令,不能体太后之心,哪象张让诸人,平日使用惯了,知情知趣,知寒知热,得心应手,不如召之。仓猝遇一急事,也好商议。”
  太后曰:“孤家亦思念张让、赵忠诸人,但已逐出,而又召之,恐拂国舅之意、惹大臣、外将怒也。”
  舞阳君曰:“汝兄狂悖,全不知报恩戴德,不思富贵尊荣从何而来?忘本之人,如水无源,木无本;岂能久恃乎?”
  太后曰:“虽如此言,国舅亦是为国家计。”
  舞阳君曰:“自古以来,幸门如鼠穴,安可尽塞!但去其甚者斯可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小人情伪,君子岂不知,以大度容之,则庶事俱济也。”
  太后曰:“母言甚是,孤家亦此意,然国舅不让,为之奈何?”
  舞阳君怒曰:“何进逆子左右,岂无给使令者?何得手伸太长,竟管起太后宫中事;况人事渐老,奈何自苦如此?张让诸人忠勤,有益于太后,无害于国,国舅之举,无乃太过乎?”
  太后内心亦恼何进擅召外兵,闹得京城内外鸡犬不宁,以此胁己;也疑何进有异心,欲树势力以备之;再经不住舞阳君力劝,各种因素交织,于是顺手推舟,乃下懿诏,召诸常侍皆复原职宫中入值,以段珪掌管羽林军。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数讨羌、胡,前后百余战,威名西陲;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是时接得何进矫帝进京戒严之诏,大聚众将士谋曰:“奉诏利?不奉诏利?”
  李傕、郭汜等将齐声曰:“我等在此乐得自在,何必去京城凑此热闹,自是不奉诏利。”
  董卓顾视李儒曰:“汝何见?”
  李儒曰:“吾意,奉诏利。”
  众将问曰:“为何?有说否?”
  李儒曰:“此番奉诏进京戒严,何进与宦官间,必有大厮杀,若京师有变,可趁机入朝,执掌大权,此岂非主公之志!”
  董卓叹曰:“可惜只准入京带三千人,似乎少了些,恐难以济事。”
  李儒曰:“主公三千人,都身经百战,足可当别人三十万人;再见机行事,足矣。”
  董卓闻言大喜,令其女婿中郎将牛辅,率五万劲卒守住陕西,令中郎将董越复屯扶风,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亲点起三千精锐军马,陆续便望洛阳进发。
  护乌桓校尉夏育进言曰:“将军今虽奉诏,恐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先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
  董卓大喜,遂令夏育上表。其表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并据州郡,一书出门,便获千金,京畿诸郡数百万膏腴美田皆属张让等,至使怨气上蒸,妖贼蜂起;臣前奉诏讨于扶罗,将士饥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竖以除民害,从台阁求乞资直;臣随慰抚,以至新安;臣闻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及溺呼船,悔之无及;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董卓阅过,使亲信快马送于洛阳,呈于何进,何进得表,大喜,持表遍出示诸大臣,曰:“董卓与吾同心”。
  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厌;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董卓以为资援也。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
  郑泰字公业;少有才略,多谋计,知天下将乱,阴交结豪杰;家富於财,好施于人;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名闻山东。举孝廉,三府辟,公车徵,皆辞而不就。直到何进辅政,徵用名士,郑泰闻何进名,以其敢作为,遂出应征,何进以郑泰为尚书侍郎,加奉车都尉。甚得何进爱重。
  何进曰:“纵董卓为豺狼,今用人之际,安可却之,其区区三千军马,就是居心不良,何能为也。”
  郑泰曰:“将军此言,用于别人身上,甚得当也;然用于董卓,恐不能以常情视之。董卓此人,吾甚知也,其为人不遵仁义,也不守法度;其用兵常出奇计,为求胜,于他人不管不顾;此人不可不防也。”
  何进曰:“似汝如此多疑,岂足谋大事。”
  郑泰怒曰:“吾言在此,放董卓进京,乱阶必在此矣!”
  卢植亦谏曰:“卢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
  何进曰:“既已诏宣进之,何可出尔反尔,损及威令,害非少也;想公深得此心,愿诸公勿言,吾意已决。况董卓区区人马,何能危我哉!”
  卢植曰:“董卓凶狡,所将之卒,皆虎狼也,可谓鸱枭食母之物。此人入京,必将扰得朝廷未宁,足下当识吾言。”
  董扶亦谏曰:“董卓此人,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财,轻德义而重势利;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容其提兵入京,后悔无及。
  何进不听,郑泰、卢植退谓相好颍川人荀攸曰:“何公愎而无识,未易辅也。”两人皆弃官而去。
  京师内外,闻董卓将来,名士邴原,字根矩,字幼安,王烈者,字彦方,钜鹿张臶,字子明,颍川胡昭,字孔明等。皆携全家远走,或投辽东,或投汉中,或投荆州。朝廷大臣,也去者不少。
  何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令其入驻关中上林苑。董卓别有所图,不愿屯上林苑,欲直进洛阳,故应虽诺诺,只暂时按兵不动。
  曹操曰;“朝廷几番王命,令其兵以属皇甫义真,董卓皆逆而违之,不顾法宪,此番宣诏进京,何其神速,屯在渑池,又宣而不听,召而不进,只以言语支吾将军,吾料其必怀异心,将军不可不防。”
  何进虽当时不听卢植、郑泰言,然两人素为何进所信爱,见其二人以挂印辞官谏,心难免不安,已有悔意,今闻曹操言,思董卓屡次不遵诏令,亦有所狐疑,今又不听诏令调度,而稍起戒心,问僚属曰:“众意若何?”
  众人皆曰:“孟德之言是也。”
  曹操曰:“董卓貌顺朝廷,心怀携贰,其迹明矣。”
  陈琳再谏曰:“将军误矣!董卓强盛,威镇北边,羌、胡所服;其人残暴不仁,屡有飞扬之志。今若召之入京城,是开门揖盗;宦官虽除,恐为新祸更甚。”
  何进曰:“吾今细思之,召外兵戒严,不为失策,太后亦因此妥协,可谓见效;唯召董卓,亦颇觉人选过于匆匆,悔不可挽矣。”
  董扶曰:“幸有先明,只令其将三千兵入;今若拒止,如扼婴儿之脖,尚可制之裕如也。”
  何进曰:“如此,今只惟发诏止之耳。”
  陈琳、董扶、曹操齐曰:“如此幸甚。”
  何进曰:“谁人胜任,为我使去止之?”
  曹操曰:“非种劭不能也。”
  何进乃谓谏议大夫种劭曰:“吾素知汝能,汝往至彼,如止兵退去,即置勿问;苟迟疑不决,即可以便宜从事。”
  种劭曰:“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何进大喜,遂遣种劭宣诏止董卓行,种邵使人快马送诏到渑池,谓董卓曰:“张让、赵忠、段珪之徒少削威权,毒蛇去牙,无能为祸;将军且归凉州驻地安守。”
  董卓得诏大惊,故意曰:“此非大将军意,必有人阻之者。”
  乃与李儒议,李儒曰:“军长途跋涉,才过至此,岂可退乎?直进可也。”
  董卓遂不受诏,拔军往洛阳进发;种劭闻董卓不奉诏,乃于当路迎劳之,因勒令还军。董卓疑朝廷有猝变,使其军士舞兵刃交击于种劭近前,意欲胁之,使其惧,而探其情。
  种劭怒发冲冠,以杖击地,称诏大呼厉叱之,军士皆披靡,不敢阻拦,种邵遂昂然步入营帐,于众将前质责董卓,曰:“汝以此胁朝廷使臣,意抗拒王命,欲反乎?”
  董卓曰:“汝勿以诞词污我;本将既受命入京戒严,若无凿实情由,岂可半途中止;董卓惟一心讨诛内官,非有他也。”
  种邵曰:“自古设将,将奉诏命,乃天职也;何所辩乎?”
  董卓辞屈,乃起身逊谢,称愿奉诏还军。种劭遂自回洛阳。董卓将行,忽有白雁数千只,如天降白雪,集于马道之南树上,使得树如梨花开满;李儒曰:“白雁集廷,宫室将空之象,不久,宫中必将有大变,将军可退军屯近处,待事变起,可骤进之,事在掌握矣。”
  董卓大喜,乃令屯军至河南城西夕阳亭;暗中持观望。
  欲知李儒所言宫中必有变乱之事,是真是假?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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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6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回 十常侍设伏杀何进 袁绍等愤怒攻皇宫
  且说赵忠等知外兵到,吓得魂飞魄散,相聚共议曰:“董卓拥兵二十万在西凉,将数千兵进京,扬言清君侧,何进为内主,吾等命不久矣!”
  段珪曰:“何进举家得安享富贵,皆我等之力,今不以为德,反以为仇,听信党人之言,动辄裁抑;若再一味姑息忍耐,使彼折箸之计成,吾等无噍类矣!”
  张让曰:“此皆何进之谋也,欲归祸于吾等;恐窦氏事竟复起邪?今事急,此已非辞说所能辨解!时势如此,岂可坐而待死乎?我等尚握有三府禁兵,趁董卓未至之前,尚可一拼,不如,先发制人。”
  赵忠曰:“吾亦有此意,怎奈未有奇策,犹豫不决。”
  郭胜曰:“如何难决?今日进则有生,富而且贵,退则有垒卵之祸矣!
  张让曰:“今大将军无情无义,负我等为先;欲杀我等,不先下手,大事便去,灭族不久矣。”
  赵忠曰:“汝言有理,深合吾意!”
  张让曰:“吾等于太后前泣讨要诏书,宣何进入宫议事。何进不知,必定欣然而来;若其有兵甲扈从,将至内门,即以懿旨斥退众兵,谁人敢逆?兵从挡在宫门外,我等擒之,然后数以谋反之罪,正之以法,乃一夫之力耳!何进伏诛,其部众群龙无首,必作鸟兽散,如昔年窦武故事,事可成也。”
  段珪曰:“事已至此,死中求生之法,也只有如此矣,大家祸福与共,同心便是。”
  众常侍剖析利害,皆以为事到如今,也剩唯此孤注一掷,遂皆赞同,发毒誓割指血结盟。
  乃令尚方监渠穆先将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埋伏,待赚得何进入内宫,出而杀之。
  原来内廷宫中宦官署置有大长秋一人、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统领宦官,其下有中书谒者、黄门、钩盾、尚方、御府、永巷、掖庭、内者、宦者等属监司,皆有令、丞;除大长秋、中常侍二千石,小黄门千石外,各令丞皆为六百石。此外尚有祠祀丞、中黄门冗从仆射、黄门署长,画室署长、玉堂署长、丙署长等等,各主宫殿、造坊、苑囿等别处,其长秩禄多为三百石。机构庞大,共有三千余人。
  尚方监令,其职掌,为监作秘剑及诸攻战器械,亦是宦官中要紧人物。因其长与兵器打交道,极有胆量,故此诸宦官着渠穆领刀斧手埋伏。
  渠穆领命,自去张罗埋伏;张让、赵忠率诸常侍、小黄门、各监司令丞,齐往太后宫行去,令众人跪于宫门外,自与赵忠等二十余人入宫,绕太后懿床痛哭流涕,告与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
  太后曰:“哀家知汝等屈,但汝等愿为哀家再屈一回,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
  张让等泣下如雨,曰:“非吾等怕区区屈辱,实一出宫门,命尚难保;若到将军之府,骨肉成齑粉矣,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
  何太后亦为心动,不疑有它,乃降诏宣何进入宫议事。
  却说何进夜间睡在书房中,忽梦见一只白虎揭开帐子扑身进来,吓得他魂飞天外,惊醒过来。召相人来断,是何征兆。
  相人曰:“此非佳兆,白虎当头坐,无灾必有祸;白虎开了口,无有不死也。将军须防意外之变,突来之殃。”
  正说间,内侍持太后诏书来召,何进得诏,想起相人之言,惊魂不定,问内侍曰:“太后召我何事?”
  内侍已得十常侍嘱咐,答曰:“恐是政事相问。”
  何进复问曰:“太后容色何如?”
  内侍曰;“与常时无异。”
  何进听了,心下方安,心想太后下诏,不便违之,于是起而欲行;主簿陈琳谏曰:“前日将军召外兵入京戒严,今日无事宣入内宫,太后此诏,吾料:其中怕有诈,必是十常侍之谋,将军切不可去。去必有祸。”
  长史何顒亦曰:“且未可入宫,倘内有一时之变,外救不及,非但将军遭其难,大事亦去矣,且累及宗族、部属矣。”
  何进曰:“今太后急诏召我议事,有何祸事?太后焉能谋我不成?太后与我有约,若内有变,诏书写有懿字,则矫诏也,另行密旨告我;今太后诏无此字,必无虞也;何故虑之?”
  何顒曰:“太后正依赖将军辅政,震肃朝廷,无有相谋理,但恐此诏乃十常侍之意,诳骗得太后信之,太后不察,故下此诏;将军此去,恐不利。”
  何进曰:“不去即是逆诏,庸可已乎?”
  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何不早决?”
  何进曰:“太后诏我,吾有何辞推脱,而能不去?”
  袁绍曰:“梦中之事,相人之言,不可不防。”
  何进心有余悸,却强作镇静曰:“此乃虚幻之事,以此干扰政事,岂不让人见笑。”
  袁绍曰:“然值此非常时期,太后相召,甚是反常;何长史所言不无是处,恐是十常侍之构谋,未可知也;况段珪管领禁卫,亦常怨将军,今数出入宫掖,亦必有异。大将军今一入宫内,定遭其算矣。”
  何进曰:“吾忠心为国,并无差讹;十常侍敢作逆背之事乎?况十常侍纵图我,何能得太后谅?何能服朝臣?又何能止汝等报仇?其不虑乎?”
  袁绍曰:“虽如此,今事急,当防十常侍反噬,吾意,不去为妥。”
  何进曰:“吾身为辅政,焉得不与宫中交关?太后召,何疑之深乎?”
  曹操曰:“必欲入宫,先召十常侍出,然后方可入宫。”
  何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吾掌天下之权,不信十常侍敢冒天下大不韪,矫诏来图我?”
  曹操曰:“十常侍已处绝地,必亦闻得外兵入,不难得出是将军所召,岂甘束手待毙,难免不起鱼死网破之念;还是小心无大错,大将军不记蒯越之言乎?大将军此身之保重,事关重大,不得不分外谨慎。”
  何进犹豫,沉吟片刻,曰:“汝等所言,亦甚是;然奉诏与违诏,却是两难;吾思虑再三,纵是中官图我,我身为大将军,太后召,也不得不去,汝等勿阻。”
  袁绍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于路护从,以防不测。”
  何顒曰:“若非欲入宫,此亦一法。”
  何进允之,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甲胄精兵五百,各持长剑,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
  袁术,字公路,司空袁逢之子也;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红楼搂妓,酒坊豪饮;后颇折节。举孝廉,现任虎贲中郎将,与其从兄袁绍齐名。
  袁术闻命,欣然从之,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袁绍与曹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
  黄门假传太后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辄入。”令众侍从,将袁绍、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
  曹操曰:“此行只怕有诈?将军不如且回,再作计议?”
  袁绍曰:“吾亦觉不妙,不如听孟德言,且回去再议。”
  何进曰:“甲兵护卫在宫内外,十掌侍安敢轻举妄动?”自以大权在握,又无显罪,恐人拿捏;十常侍纵猖狂,不敢铤而走险。明目张胆,诛杀大将军,何以善后?无异是以鸡蛋碰石头,又以太后亲笔诏,不应有诈,遂不听两人苦口劝言,唤传旨太监,前面领路,仰首挺胸,昂然直入。
  至嘉德殿门,张让、赵忠、段珪等迎出,只见人人脸罩寒霜,一语不发,上来便左右团团围住,阻住何进前路,何进大惊,厉声曰:“吾奉太后诏来,汝等阻拦吾路,意欲如何?敢反乎?”
  张让上前,伸手一掌,狠击何进脸上,厉声责曰:“我问汝:董太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扰乱朝纲,玷污国典,周公大礼,废于一旦,是汝欲反,还是吾等欲反?汝有何辞乎?”
  何进惊慌,一时不能答话;郭胜伸指触其鼻,怒曰:“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汝不思报效,反欲相谋害,今更有何说?”
  赵忠数落曰:“今天下愦愦,亦非独我曹罪也,大臣不无能乎?何得皆委罪吾等!意欲吾等塞天下之怨怒,汝心何毒哉?满朝衮衮大臣之罪,何得轻于吾等乎?何只拿吾属开刀!”
  张让又愤愤曰:“昔太后怀妒,鸠杀王美人,先帝震怒,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缓急可相援一二也;今乃听信袁绍等谗言,竟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
  何进汗流浃背,插不进一句嘴,赵忠叱责曰:“汝言我等秽浊,何大将军,汝告我:公卿以下忠清者为谁?公卿孰个敢自言洁身清白?”
  段珪曰:“大家俱是乌鸦,俱是一身黑,谁嫌谁黑哩。汝毛发白乎?偏汝等做得乌鸦,吾等便做不得?”
  众常侍七嘴八舌,一番连珠轰炸,何进见不是头,欲待与他讲理,又无理可讲,诸常侍所言,亦句句不无实事,难以辩驳;若想以平时大理说之,亦知皆空虚之物,只可在权威保证下,夸夸其谈,信口开河,听者心虽厌之,也不得不假装恭听,盖畏大权也。此时在人屋檐下,若说之,怕更激惹诸常侍之怒。
  欲作脱身之计,既无武士相护,又无兵器在手;真乃是一着不慎,人为砧板,身为鱼肉,甚悔不听曹操、袁绍劝阻;心内栗慌,却故作镇静曰:“汝待欲置我如何?”
  张让曰:“事亦至此,吾等要置汝如何?汝尚不知乎?”
  何进内荏外厉,曰:“吾亦有备而来,汝等欲杀吾耶,吾亲兵护甲皆在门外,如杀吾,必突门而入,为吾报仇,彼时,必血流宫禁,人人难逃一死。”
  张让曰:“汝此说倒也实话,吾且问汝,汝欲死,欲活耶?”
  何进闻言下有乞活一途,精神一振,曰:“欲死如何?欲活又如何?”
  张让曰:“欲死简单,送汝一刀,汝头滚碌碌于地,便可了断;如欲活,就要大费周章了。”
  何进曰:“如何个大费周章?”
  张让曰:“汝可自承谋杀董太后,擅杀骠骑将军董重等罪,签字画押,然后上章自辞大将军职,此其一;现就以大将军名义,诛杀袁绍,一切祸端,皆此人酿酝而成,不杀不足以平众情,释怒愤,此其二;令进宫甲士退出宫门外,然后把辖权移交吾等,此其三。汝若答应此三条,吾等应允,汝可归府尽享富家翁过世。”
  何进愤然曰:“太苛、太苛,我堂堂大将军,焉能因胁而受此乎;宁死不为也。”
  张让曰;“汝有何言?”
  何进曰;“汝等若有诚心,不如两下罢兵,彼此讲和,化敌为友,化凶为吉;自此以后,汝等掌内宫,我理外事;互不干犯,汝等意下如何?”
  赵忠拍掌曰:“此主意好;只可惜......”
  郭胜接曰:“此主意确不错,只可惜汝非有尾生、季布之信,吾等如何信汝?太后如此谆谆嘱吩,汝弟何苗如此好言相劝,汝竟都不顾;谁信汝欺诳之言,汝莫非欲拖延时间以望救乎?”
  段珪喝曰:“与此恩将仇报之徒,费这许多唇舌,纯是多余,看太后面上,给他个痛快,一刀砍了便是。”
  张让等横眉怒目,直紧紧围过来,意是以威相恐;以此抬高价码。
  何进又懊悔又慌急,连连后退,欲寻出路,此时宫门尽闭,伏甲头领渠穆素为何进所痛恨,滔天罪证又在袁绍手中,闻张让等语下之情,颇有弃仇和好之意。恐张让等允其所请,两下讲和,则自已难逃法吏追罪,与其下狱死,不如挟张让等拼命一搏。
  故听到段珪威吓之言,明知其意;却佯以理解为发命,便借此发声大吼“杀”,令甲士齐奔出,不容分说,挥刀齐出,一代赫赫大将军,就如此窝窝囊囊,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便被伏兵乱刀砍为数段。
  后人有诗叹之曰:
  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
  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张让等急待制止,怎当渠穆有心欲制何进于死,故大呼大叫,掩盖十常侍之声,使甲士不得闻;因此十常侍欲来阻挡,也来不及;事已至此,只得抱怨了穆素几句太过鲁莽。人质已死,筹码全无,如今退无可退。
  张让曰:“事已至此,埋怨无用;可急草诏,以安众心。”
  乃诈为太后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板,见无何进列名其上,疑之,高叫曰:“请大将军出共议。”
  渠穆持何进头,血淋淋,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
  却说袁绍等在宫门外,心下不安,来回踱步,总觉有不祥之感,见何进入宫足有二个多时辰,仍不见何进出,已忧有变,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大将军上车!”
  只见宫门打开,诸尚书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自宫门跑出,袁绍已知不好,里面必有变故,刚要相问,又见尚书后面走出樊陵与许相两人,手持诏牒,对袁绍拱手曰:
  “将军请回吧,何进意欲谋反,奉太后命,已伏诛了,太后有令,只诛何进一人,余者皆不问;尔军并听我节制。”
  袁绍大怒,也不言语,走上前去,一把扯住樊陵,怒曰:“汝身为朝廷大臣,与宦官勾结,杀害大将军,该当何罪?”不待樊陵回话,便抽刀杀了。
  许负大惊,慌转身欲逃,袁绍喝曰:“孽贼,欲往何逃?纳命来。”抬脚赶上七八步,揪住许负,又一刀杀了。
  回顾所领将士,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前来助战!”
  何进部将吴匡、张璋,素得何进亲幸,在外闻得何进被害,皆愤怒填胸,下令军士曰:“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常侍反逆,谋杀我大将军,诸儿郎,尽力攻杀者封侯重赏。”即将兵入宫。
  张让等急叫羽林军合闭宫门,中黄门持兵守合。张让自立于楼头,大叫曰:“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才毕,何进有何功勋,兄弟父子并封侯!旬日之间,赀财巨万,大臣若此,为是道邪!汝等皆我大汉忠良,苟相阿党,以致附贼,何也?若弃械反正,我禀天子,当以大赏!”
  吴匡大怒,与张璋奋力猛攻,宫中无有云梯,不得登高上楼,只能冒矢攻门,楼上箭矢如雨射下,故数攻不下,吴匡无计可施,曰:“竖阉闭门以守,皇宫门坚墙高,难以力攻,为之奈何?”
  张璋曰:“唯有以火烧之。”
  吴匡曰:“青琐门,前帝所造,功费甚大,奈何烧之!”
  张璋曰:“事急从权,今大将军已死,报仇要紧,顾不得矣。”便使人取柴木来,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烈焰腾腾,烟雾迷漫。顿时,整个南宫嘉德殿笼罩于烟海之中。
  袁术五千军,见守在宫外司马门,见火光冲天起,大惊失色,知宫中有变,忙引兵赶至,与吴匡共斫攻之,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欲以胁迫出张让等,张让等如何肯出?
  袁术等尽力攻门,死伤无数,直至日暮方攻破宫门,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
  袁绍、曹操斩关入内;程旷、王甫、郭胜三个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宫中火焰冲天。
  张让、段珪、夏恽、宋典等全身披挂挺矛持刀,见宫门打破,袁术等攻入,慌忙入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请太后、陛下急出暂避。
  何太后大惊,曰:“我欲自面见大将军,责问之。”
  张让诡言曰:“太后尚不悟乎?此时,大将军焉可见太后?暂避为上。”
  何太后曰:“攻宫者为谁?我欲见之。”
  张让曰:“事急矣,太后见必被杀。快随我避去。”
  乃连呼羽林军曰:“事急矣,护卫太后、天子乘舆者,人赐钱百千!事后论功授爵。”
  羽林军养在宫中,素服内官,于是因将太后、天子及陈留王,胁以白刃,又劫省内官属,匆匆从复道走北宫德阳殿。令中谒者坚守住南宫,闭门绝复道。
  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甲持戈,立于阁道窗下。
  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卢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见是卢植,自知不敌,回身便走。
  太后此时,亦察出事有蹊跷,加之素信卢植人品,闻其呼,再不顾安危,忙从窗中跳出,摔伤到地,卢植急救得免;段珪故得逃脱去。
  袁绍、曹操、车骑将军何苗引兵屯朱雀阙下,与赵忠所率羽林军攻杀,羽林军溃败窜逃,袁绍捕得赵忠等,尽斩之,乃杀入内庭。
  何苗手提长剑,当先而入,吴匡、张璋等素怨何苗不与何进同心,屡为宦官说情,而又疑其与宦官同谋,平时结怨甚深,恐何进死,何苗必承大将军职,难免要为其所害,张璋谓王匡曰:“若何苗当权,你我焉有命在?不与此时乘乱杀之,更待何时?”
  吴匡曰:“我也正是此意。”
  于是两人举剑大呼曰:“大将军欲诛诸常侍,何苗不欲。今大将军死,何苗在;何苗与宦官同谋,杀害兄长,是逆贼,明也;当共杀之,士吏能为大将军报仇乎!”
  何进对吏士素来有仁恩,士卒闻吴匡言,皆摩拳擦掌,流涕曰:“吾等愿出死力,斩谋兄之贼!”
  吴匡、张璋遂引兵与董卓之弟奉车都尉董旻攻杀何苗,战于朱雀阙下,何苗见势不妙,回身欲弃众而逃,张璋率十数人赶上,四面围定,刀戟齐下,砍为齑粉;何苗所领禁兵见主将已死,尽皆投降。
  袁绍见南宫已攻下,遂赶往北宫,令关闭北宫门,勒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老幼,尽皆诛绝;宫中多有面白无须者,皆视为宦者,误被杀死,至有急中生智者,遥见兵来,便匆促自脱裤衩,发露肌体,鸟物垂垂,然后得免;宦者中亦多有行善自守者,如中常侍丁肃、徐演、李延、赵裕、郭耽等人,而犹不免鱼池之殃,无辜屈死,其滥如此,是日宦官死者计二千余人。何后之母舞阳君亦为乱兵所杀。
  袁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一面请何太后权摄大事,一面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先是四月,宫车晏驾。是夜,流星赤如火,长三丈,起河鼓,入天市,抵触宦者星,色白,长二三丈,后尾再屈,食顷乃灭,状似枉矢。
  太史官占曰:“枉矢流发,其宫射,所谓矢当直而枉者,操矢者邪枉人也。”至八月大将军何进谋尽诛中官,中官觉,于省中杀何进:俱两破灭,天下由此遂大坏乱。后人皆说天已前兆之,俱叹曰:“天意教如此安排也。”
  欲知少帝被张让等劫往何处,情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阿笨注;史载袁绍等与宦官攻打,连续三日,八月戊辰杀何进,庚午,战朱雀阙下,辛未,太监败,无少长皆斩之。此亦可证一狱吏足矣,不可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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