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领导看来,我确实有些诡异,打算充分发挥我的才能。1954年我被正式调入永嘉县公安局一股工作。一股就是侦查股。 我有了儿子,家庭负担重了,还要供养弟弟、妹妹读书,生活陷入困境。正在这时,收到杨玉莲寄来的几万元钱,打破了窘境。杨玉莲来信说,自己抗美援朝回来后被安排在上海铁路局当售票员,这些钱是自己所有工资的积蓄,知道你家生活困难所以倾囊相助;如果还有困难,明年再节约一点,把省下来的工资全部寄给你。看得我热泪盈眶。 有了杨先生这笔钱救急,生活费用暂时没问题了,想多在家里照顾母子俩,却因日常治安案件、维护正常社会秩序,倒比以前更忙了,常常在公安局里值夜班。有情报显示有国民党派遣李姓特务1948年潜伏在永嘉。公安局立即成立专案组,启动对李姓特务的侦破工作。情报除了特务姓李外,没有更多的信息。于是,首先在全县排摸李姓人氏。李姓在永嘉也算大姓,大楠溪岩头方向一带港头乡、鲤溪乡,小楠溪李大屋等地都有整村整村的人姓李。经过一个个村排摸排除,最后认为港头乡港头村有姓李人家与台湾关系密切,背景复杂,有可能特务就是港头村人。 花了很长时间,查无结果,只好撤回警力,另做打算。不久,又有情报显示李姓特务有行动迹象,而且有异常电台信号出现,上头要求限期侦破。 局长认为我进专案组比较合适。为什么?不知道,局长指定我我就进来了。侦查专题会议上,新成员发言,我提出全新看法,也许特务已进婿某家,现在不姓李了。一句话提醒大家,想想先前在李姓人氏中排摸,可能真的被特务牵着鼻子走了。于是,大家分头行动,我选择到不怎么被看重的珍溪流域侦查。 中秋。我脱光衣服,乘夜色泅水过龙河渡。中秋节未过,楠溪水已冰冷冰冷的,所幸溪水不大,水潭也不深,最深的地方不过平胸,我举着衣服鞋袜渡到对岸,感觉全身冻僵了,只得找个稻秆堆抽些稻秆烧起来烤火取暖。心想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其实这里是通向乐清,通向东海的捷径,也算战略要地。过黄村岭进入黄村乡,没什么灯火,感觉平静,便继续前行。以前曾听说前面花坦乡和廊下乡相对比较乱,这次可能需要重点排摸。过花坦地方,感觉不一样,有种浮躁的感觉,声音也比较杂。于是我抽身到人家窗台外转转,听听响驳。靠近山边,比较偏僻、地势比较高地方,有条大高坎,听到有大男人在屋里喝酒,在谈论什么。待我靠近高坎,在坎下细听,只听粗着喉咙说:“过去老蒋抽壮丁,现在老毛派兵役,不都一样吗?现在共产党在城市搞工商业改造,在农村推行合作化运动,还说什么‘捣毁盐卤钵,换来糖霜缸’的过渡时期,来欺骗无知老百姓,其实不是在刮共产风吗?” 有人问:“下山灵昆那边怎么样?” 声音嘈杂听不清谁回答什么说,接着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出现:“温州近几年流行一种剪纸,摊开是‘朱毛二亡命,介石回北平’,不知谁会剪,咱们会剪的话也剪一些散发出去。” 看来有情况,全是针对我党当前中心工作的反动言论,不是一般问题。我决定重点侦察,抓出幕后黑手,或许这只黑手就是潜伏下来的特务。于是观察一下周边环境,记住近处有株大树,我便先行退到村南大路边,找家私人客栈住下。 在客栈,客栈主人嬷看我提着一个包,不像经商的人,便问:“人客你来花坦做什么生意的?” “阿嬷,“不瞒你说,我是做腥气生意的。这次路过岭窟刚好碰到一个欠我钱的人,问他要钱,他说花坦朱姓人某某还欠他一笔钱,等要来了就给你。我想你都欠我好多年了,每次碰到都有什么理由推托,一推过去又是一二年,这次不再相信他的鬼话了。好,你说花坦欠你钱去要钱,我就跟你到花坦。到了花坦,他到那座高坎道坦屋里的人喝酒吹牛了,把我晾在一边,他还抽身私下跟我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向人家要债,有伤面子的,你在外面等着。我只好过来找客栈栈下等他,估计这次又被他骗了,不过人已到这地步也没法,只好等。”我突然想起自己可能还要住几天,便打个伏笔,“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要等几天,要在你这里做个窝。” 客栈主人嬷说:“花坦高坎屋好几座,不知你说的是那一座。” “后面一点的,边上有棵大樟树。” 客栈主人嬷一听乐了:“哈哈哈哈,你说的那是陈宰相府,那个无赖一定是朱景学了。” “对对对,好象他们就这么叫他的。” “那你要账是难了,他平时都与一些陌生人混,不知是赌还是吃乌烟,总是鬼头鬼脑的,村里的人都躲着他,不跟他搭话。”主人嬷想了想说:“他这个人别人都不怕,就怕乡政府的邵乡长。” “哦,你们花坦真是个好地方啊!风水好,过去有个陈宰相府,现在有个女将朱英。”我恭维说。 主人嬷很高兴:“是呀,他兄妹两个都出去干革命工作,亲房叔伯也都是村里干部、积极分子。” 主人嬷这话为我提供了调查好线索。我通过朱英的亲人认真、深入调查,摸清了朱景学目前来往最密切的有花坦本地的朱增俭,廊下地方的朱清西,降下地方的徐象进,还有岭窟市场的朋友,有情况比较复杂。这些人中主要人物是朱增俭,据说那些反动言论大都出自他口。他们的窝点就在朱增俭的家中。朱增俭曾是国民党部队里的一个军官,1948年回到家乡,很像通报中潜特的经历,只是缺乏证据。从哪里下手去找证据?找突破口?我沉思良久,认定只有从朱景学身上打开缺口,因为朱景学在这批人中是朱增俭最信任的,也是这些人中上窜下跳最活跃的,只是他出身为贫苦家庭,父亲早亡,只有母亲和姐妹三人,靠农业劳动维持生计。他被母亲视为心头肉,平心宠着他,养成了游手好闲、贪吃懒做的恶习。平时他名义上到岭窟做生意,实则是骗取客商财物,负债累累。以他的履历,完全会被朱增俭这套反动言论所迷惑、蒙骗的,只要方法适当,是容易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的。决心下定后,立即通过乡政府电话向县局报告行动计划,要求县局组织力量支援。县公安局同意后,马上向乡政府汇报要求邵乡长亲自挂帅,决定晚上召见朱景学,并通知厨房做好鱼干汤圆招待客人。 朱景学到乡政府后即开口问:“邵乡长叫我来有什么事?” 邵乡长说:“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近来乡政府接到好多来信举报你朱景学到处传播谣言,四处骗取钱财,不还债,好像你已陷入泥潭很深。我想你出身好,人又聪明,是被人蒙蔽干丑事,想帮你跳出泥潭走正道,不知你愿意配合否。来,坐下来谈。” 这时正好汤圆做好。邵乡长说:“料你晚饭尚未吃,我们边吃边谈。” “是是是,邵乡长真是料事如神。” 眼看这碗鱼干汤圆香喷喷、热腾腾的,摆在他面前让他吃。他一看这场面,吓得直哆嗦,这邵乡长搞什么鬼名堂?我连生日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啊。邵命令他吃了,他尝试着在碗边喝了一小口汤,味道太好了。汤到喉头突然噙住不敢下咽,心想房内还有个板着脸的陌生人,不会是吃了这碗断头饭送我上路啊? “叫你吃你就吃,怕毒死你啊?”邵乡长大声训斥。 朱景学刚才第一口汤因害怕没怎么尝明白,再喝一口,感觉这次味道真叫好,口舌都要被拔出来一样,豁出去了,有吃不吃是笨人,就算是老鼠药也要吃!决心一下,霍霍霍,一下子把一大碗鱼干汤丸吃完。看样子烫着了,如此美味,烫伤也值。吃完了才想起这小小、油滋滋、软骨头的一定是楠溪中上游极品芝麻鱼鱼干。 邵降低声调与他聊天,转弯抹角聊到最近他都与谁在一起。他说自己最近没跟任何人碰面。我认为就凭这句鬼话,他就有问题。绕来绕去说了很长时间,朱就是说自己最近非常老实,不接触任何人。 我临时决定对付这样油头滑脑的人干脆单刀直入,把事情戳破:“你在下山的朋友出事了你知道吗?有位朋友不想跟你交往下去,要退出,顺便把你的事都说了。” 朱景学猛听“下山的朋友”心里一惊,竟然全身抖起来。原来这里的人泛称瓯江口一带为下山,我估计朱景学与那边上岸的有来往,这一蒙就蒙对了。朱景学明白今晚这件事不讲实话恐怕不行了。他就交待了国民党派遣潜伏下来的少校特务朱增俭这个人。该朱化名李羽仙,花坦人,国民党国防部二厅温州情报组副组长,现在住在家里。当即,乡里控制朱景学不让他走出乡政府,一面告知县公安局,局里派张德堂等人迅速赶到,将朱增俭家包围起来,然后破门而入将朱增俭逮捕归案,并搜查缴获电台一部。朱增俭正是国民党国防二厅派遣潜伏的特务。 挖出并追捉特务的事做得很完美,温州地区公安处批准给我记四等功一次,并发给奖状予以鼓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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