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五马街

ArwenZang

拥有一条出圈的步行街是一座城市除了选一位市长外，最重要的事情。正如上海的南京路，重庆的解放碑，北京的三里屯，五马街就是温州步行街的王。去长沙可以不吃臭豆腐，因为臭豆腐哪里都有，但来温州要没去五马街，那就真等于白来。哪怕是在纽约第五大道有自己的店面的温州人，仍旧会怀念无法替代的五马街。

作为农村孩子，我无法像住在小南门的城里人一样松弛，可以穿着拖鞋和睡衣在市区喝卡布奇诺，小时候，去一趟城里如同去朝圣，而五马街是这朝圣之旅的压轴戏。这是对温州香榭丽舍的尊敬，也让我吃力的人生一览无余。十几岁时，去五马街仍旧是大事，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在美特斯邦威徜徉。这种紧张与兴奋的感觉，我长大后口袋里揣着五百块钱进了LV店，都不再拥有。那时候我喜欢的女孩，还会像楚雨荨一样，对美特斯邦威狂热，尤其五马街美特斯邦威门玻璃上周杰伦的海报，更是令我血脉喷张，好像穿上它，偶像的灵魂就走进了我的肉体。

去五马街约等于与新潮撞个满怀，在这里购买两件八折的衣服，再回到学校，那种昂首挺胸的自信，犹如胸口勒了背背佳一样，潮流从天灵盖注入，一直流窜到脚底板。我第一次去麦当劳，也是在五马街，现在的朋友可能不知道，五马街在21世纪初，是有麦当劳的。和喜欢的女孩一起走在麦当劳的楼上，她说，肯德基闻着是咸的，麦当劳闻着是甜的。不知道这句话具体代表着什么，但总之这句话很有味道。克制的点了薯条，我们坐在窗边看着五马街的人群，有那么一刹那，自己也有了拥有过这座城市的错觉。

姐姐第一次吃披萨，也是在五马街的必胜客，这家必胜客在这里开了很多年。爸爸当时说自己口袋里也没多少钱，硬着头皮点了个几十块的披萨。我觉得姐姐非常浪费，这个价格，可以在家附近的早餐店，吃两个月的糯米饭。姐姐把披萨的芝士拉成丝展现给我看，说电视里就是这么吃的。仿佛也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姐姐曾在工作后，也带我来到这里的一百体育，买了一双耐克的篮球鞋给我。那双鞋相当好看，可能花了姐姐大半的收入，我恨不得把它的鞋带打结，挂在我的肩膀招摇过市。五马街在很长一段时间，就是高端货聚集地的代表，而如今身为温州人的我们，哪怕走在这里，也很少再掏钱进入这里的店面购物。西面的蝉街正在往新潮靠拢打造咖啡一条街，公园路也完成了古典的统一改造，只有五马街夹在中心，庞大又难以更改，成了一段好看的故事中间的过渡句。随着大型商场的崛起，那些全球知名的商场联合起来，让本土品牌居多的五马街显得像《hello树先生》里的王宝强，带着傲气和错愕，无所适从。

作为温州土著，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五马街，仅仅是这样而已。这里不再是我们的购物天堂，不再具备更多的功能性。如同哆唻A梦的口袋被榨干，只剩下了保暖的作用，他温暖着温州人仅有的城市情怀，也将很多外地来的朋友的好奇心包裹，然后从街头走到街尾，他们也离开了这个口袋，笑笑说，五马街好无聊。这段路程，作为温州人，我们走了几十年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们也离开了这个百宝箱，它不再令我们新奇和兴奋。

大家的生活已经越来越好了，而五马街做了多番努力，似乎仍旧没有多大的改变。周杰伦的海报早早从美特斯邦威的玻璃窗撤下，巧的是以前美特斯邦威的对面开了家海澜之家，这家店门口依旧放着周杰伦的海报。只是他从不走寻常路的个性男孩，成了一年只逛两次街的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一个人的核心是真有本事，就像一条街不能仅仅靠着曾经的辉煌，就算王羲之和谢灵运曾破时空一起坐在五马并驾的马车上，这里也依旧出于尴尬的境地里。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文化之于一条街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它绝非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文化就算是根，人们还是更愿意看根上头的果实。城市各处都充满了新的希望，这里没有新起来，又没有旧下去，在市场更迭和我们更庞大的物欲下，连房东引以为傲的店租也被摘下了赢家的皇冠，失落的等待着我们穿堂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