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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枫林古镇文化竭泽了 □陈晓江
永嘉县枫林镇千年古城文化建设成果在哪里？三个巨型广告碑或许还可以给人一点错觉：第一个广告碑设在楠溪江二桥直抵到徐家湾山脚的位置；第二个广告碑设在枫林新街（我宁愿叫它新街也不打听它叫什么街，可以肯定名字没什么创意的）口；第三个广告碑设在降前凹公路大转盘中。三个广告碑所表达的大意是枫林有千年历史的，是诗的故乡，具体话语因属伪概念，看了总记不住。其共同点是全部都用电脑字，没有一个手写字。枫林那么多写字高手，就是坚决不让谁露头。我之所以坚持说是广告碑而不说广告牌，是因为那些巨型字大得太吓人了，每个字比稻桶还大许多。其实说广告碑还不是很准确，简直就是枫林广告地标。也不知这次打造枫林千年古城有经费有多少花在这广告地标上，反正除了这广告地标也不见得有什么花钱更多的项目了。 我不是枫林人，但枫林是我的精神家园，人生最早的记忆在枫林。坐在枫林芙蓉亭东边池塘边一直哭得天昏地暗，是我一生最早的记忆。这可能是个梦，但有时想，根据这个记忆推测，我的前辈子可能是个枫林人。我出生在岩头镇芙蓉村，外婆家在枫林镇孤山村（现在叫他娘的新强村），小时候更多的时光在外婆家度过。我母亲的一个姐姐嫁在枫林镇后山村。我小时候经常行走的路线是孤山、后山、枫林、兆潭渡口、张大屋、芙蓉。后山、枫林隔一条小溪，小溪有几处堰坝、矴步，溪边有空心老苦槠，还有路亭、水碓等，山边稻田里的水都是红色的，有完整的寨墙和巷门。在我成年之前看后山溪边一带就是完美的童话世界。现在这些已荡然无存。我心目中另一个童话世界在岩头镇张大屋村。其村东一溜祠堂、庙宇，石墙、河道、苦槠树，至今基本还在的，与枫林有天壤之别。 枫林倒是个神奇的地方。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美食是后山姨父在砧板上热切的里脊肉，直接洒盐，用手撮着吃。至今不知道枫林人为什么称蟛蜞为老牛；他们发感叹时说的“哈耶”会不会就是“呜呼（古音啊哈）”两字？ 枫林是个大地方，每次穿过枫林，选择不同路径都不会迷路，走着走着就见西首黄桥头或东首芙蓉亭。过枫林没有恐惧感，徐、陈是义族，有亲切感；枫林人也确实友善，人人有文明人的样子。过枫林通常过圣旨门街，喜欢光着脚丫子走了溜光有石板上。通常在供销社处拐弯，走过头了也能走得通。如果从后山村过来，沿后面小溪走，对面是大门台村，溪边有围墙，也都是溜光的溪蛮石路，非常漂亮。过慧日寺，门口有一对青石狮子，大小得体，石质细密精致，清新脱俗，看上去有敬畏感，现在所见石狮子普遍粗大、低俗。 芙蓉亭东首有一眼幽幽老井，大旱天架桔槔拗水的，每次快要路过，心里都紧张，到了跟前倒不怕了。还有孤山华马殿前的水潭，很深，水很清，见有舴艋船停靠过，我每次路过也紧张，尽量沿路的底首走。这些地方很刺激，很怀念，但现在都荡然无存了。 后山有一座古老的大屋，上世纪末我去拍它的木雕花板，拍了两卷胶卷，有七八十张的样子，现在屋没了，胶卷也找不到。后悔当时没有直接买下，像屠夫一样把花板撬下来收藏。我收藏了大量的浅浮雕旧木花板，现在想来那些卖家一定吃相难看，想想脸都发烫，可能是我太矜持了，终生遗憾。 枫林古建筑消失得很快，有一年夏天，浙大一个建筑班来楠溪实习，问我楠溪哪个村老屋最多，我说枫林镇汤岙村，现在枫林汤岙老屋基本被消灭了。枫林镇近些年想起要搞千年古镇，我真觉得很滑稽。 今年枫林姑婆娘逝世，我去参加葬礼。进古镇一抬头，见墙上有诗，诗名还用书名号括起来；低头看地，路面加高，路亭柱磉都陷在地下，貌似木柱能烂多久就没人管了，感觉很不好。看看时间还早，去枫林圣旨门街转转。过路天主堂，看天主堂总觉得不是原先那个色调了。 圣旨门街显得冷冷清清。早在老周主政枫林时就把圣旨门街的石板路浇上混凝土了。饭桌上老周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目瞪口呆。这次看到的圣旨门街更狗血，有许多窨井圈，整条街像翡翠原石被取尽了手镯位，一个圆圈挨着一个圆圈，剩下街面有如一堆废料。整条街被火烧得不成样子，附近的百年馄饨店也被烧了。从火烧基到审批建新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游圣旨门街，主要看的是火烧基。街边有许多现代风格的大花盘，貌似千年古城建设的一个政绩。遇徐奉真老先生，在他家喝杯茶，拿本画册回来。到丧礼现场，不见一人，经打听都去慥堂吃饭了。快步过黄桥头，遇哑巴亲戚。他很热情，非要用电瓶车送我一程不可，问我去哪里，我用手机打“慥堂”两字给他看，他把我沿山边一直背到大门台村。估计他一定理解错了，这时才猛然想起现在的枫林人已没有以前高深的文化，“慥堂”早已用俗名“草堂”了。这倒让我把枫林千年古城建设进程看了个底朝天。后面小溪已没有以前清明上河图的格局了，大量钢筋混凝土新屋，水泥桥，铁栏杆，水泥路直通人家院子。最让人吃惊的是慧日寺后面溪边半岛型的地方在建房，据说是建安置房。看样子枫林镇的破坏算是滴水不漏了，连这个地方都不放过！ 我与枫林还有一个石头的情结。外婆家的阶檐坎上有几块青石，磨得溜光，上间角还有一块大青石，可以当凉床，大热天人躺上都冰得坚持不了多久。屋边路上有许多青石，雨过天晴时有许多变色龙爬来爬去，体色瞬息变化，那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美。前几年枫孤溪治理，完全不要原生态了，弄得一级级拦水取水，挖出来的石子沙堆得几座山一样。有些粗的石头非常漂亮，往往滚落在石堆边沿。经打听，这些沙石准备拉去填屋基了。我与沙石拥有者攀了亲，要他的漂亮粗石头。雇手扶拖拉机拉，一车80元，拉了不少，租了一块地堆放。枫孤溪边堆放沙石的地方要造高铁，有一天我去看，什么也没了。那些石头比重大，有色带一样的筋，偶然发现还有磁性。我把一块百来斤重的石头刻个字，描了湖蓝漆，与几块翡翠原石摆放在一起拍照，翠友们看见以为是块缅甸老木那带有蟒带的翡翠原石，以为我就是个大好佬。现在，枫孤溪的原生态没了，这些美丽的奇石也被消灭干净。我算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我的枫林梦还是破碎了。哪一天，有枫林人一本正经地把这些本属于枫林的石头要回去，我视这一天为枫林文化开始走向复兴的日子。 枫林人把高速公路争取到镇中心并建个收费站，这是一个乌龙球，相当于把古镇一剪两半了。把驾校办到自己家门口，每天大量教练车在高速出入口爬行，也算半个乌龙球。现在高铁站落在枫林，有人很兴奋，说枫林千年古城的历史机遇来了，命运也特别眷顾了，其实不然。枫林没有可圈可点的动作。弄个盗沙石残留岛说是自然岛，在泄洪道上造田，在北坑水坑上造钢筋混凝土平台，这些都是枫林镇的龌龊事。听说要把中学搬回镇中心位置，这个时候干这事，将又是一个乌龙球。其实把文化淘空，大摆乌龙，把旅游资源竭泽清零了，尽管有高铁站，有高速出口，还是迅速被边缘化。单从留存的文化遗迹看，岩头镇会成为楠溪的文化商业中心。枫林镇会不会成为岩头镇的附属镇，要看下一步枫林镇真实的文化建设以及旅游资源的保护和开发。 2023年1月7日写于岩头镇仙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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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7 23: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