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渊：逾淮橘变枳

东瓯藏书

提起温州史上清官何文渊，可以说妇孺皆知无人不晓，“行囊不载温州物，惟有民情满腹中”，这是五六百年前何文渊一句诗文语录，至今仍流传于市井街头。“当时浙东守称为第一”，这是朝廷对其的考绩评语。

由于在温任上政绩卓越，后来屡次晋升，被召为刑部侍郎、吏部侍郎，遂进尚书太子太保。官是越做越大，名声却越来越差。以致同朝进士李原毫不客气地批评何文渊：“擢用人才之际，诡谲之迹始露，而居言路者不能容矣。虽百计固位，奈攻之者众，目为奸邪，暴其情状，终于斥去不能留矣。”有感于此，李原为何文渊不无深深惋惜，说他如不去当京官，而继续留在温州直到光荣退休，那么晚节情形就大为不同。“直节清名必然传后，不失为谦谨之流，今虽得高爵而丧其美矣。”但历史是不可能假设的。“百计固位”的文渊随着调入宫廷，从此远离百姓，穿行于灯红酒绿的诱惑，醉心于高官厚禄的美梦。终于，在纸醉金迷勾心斗角的官场“酱缸”文化日熏夜陶中迷失了“自我”，人生观价值观彻头彻尾起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样的推测也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的。

但后世也有人怀疑何文渊有作秀之嫌，不过手段做得比较高明，如“却金馆”一事——高标何处得追寻？驿馆门前颜却金。弘治十一年，安徽休宁鹏溪人汪循任永嘉知县，曾就其社会广泛传赞、美誉度无与伦比的“却金”一事，却直言不讳地道出了自己对“却金”一事的看法。他有一首《却金馆》诗这样说：“名公何惠到民深，百里驱驰夜馈金。我任永嘉亦三载，绝无暮夜送金人。”诗中的意思显然影射何文渊有作秀的迹象。

有人也许会说，李原、汪循与何文渊同朝为官，生活在同时代的人，“羡慕嫉妒恨”的心理一定程度上也是存在的。另外李、汪都是外地人，对温州社会的真实情形毕竟不是很了解，何况官场上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同僚之间是没有多少情义可言的。有鉴于此，那么再下面听听本地乐清章纶对何文渊的看法，或许殊为可信。章纶是何文渊的得意门生，后来中进士。无论章纶中进士或是后来的当官青云直上都离不开何文渊的推荐和提携。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何文渊是章纶的恩师和靠山。但是在“景帝易储”这个问题上，何文渊的态度和立场是毫无原则一味地迎合皇帝，“龙颜大悦”是他做事的不二原则，所以不顾群臣的反对，顺着皇帝的意思认为太子可易，也就是说内定的后备干部可以改变。章纶听到这个消息，“忿懑入都谒冢宰何文渊”。偏偏又不是时候，“适何宴客”，宾朋满座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但是章纶当年不愧为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不仅“掷杯于席”而且正色曰：“公昔治瓯为名郡侯，今日何以名节扫地矣？”现场犹如一头发狂的公牛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正襟危坐的偌大会场。虽然没有肢体冲突，但足使文渊大人颜面扫地后悔不已。章纶最后还挥袖而出，“遂与何绝”。

众所周知，文渊乃温州史上著名地方长官，已为定论，史载其宣德五年（1430）任温州知府，在位六年期间，修复水利，提倡教育；减轻粮税，勤俭廉洁。一州大治，时称浙东第一。百姓曾立《何公文渊画像》于先贤祠，并刻下他“民情满腹”的留别诗以供纪念。

后来，“武进胡滢，明礼部尚书荐文渊宜大用，乃擢刑部右侍郎。将赴召，温州官吏军民父老感泣遮留。及出城，男女送者万余人，填塞城门。居民在江之北者，率父老童稚望风拜伏，悲泣于岸侧。”此记载殊为可信，比之历代官员离任时喜欢作秀如送万民伞，立去思碑，犹过之远矣。后来，文渊进京当官，“诡谲之迹始露”，似乎一不小心“民情满腹”转眼间戏剧性地成了一个“大奸大恶”，“转型”不可谓不神速。以致，闹得局面不可收拾，“居言路者不能容矣，……攻之者众”，目为“奸邪”。暴其“情状”，终于“斥去”。所以，同朝李贤感同身受慨叹不已。觉得文渊遭际，诚为可惜。为何离温前后判若两人，于情于理实难解析清楚。“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社会是个大酱缸，大环境也能改变人。也许逾淮橘变桔，乃名臣之代价。

通览史载名人，十之八九皆有争议，这是很正常的，也是人博出名的成本和代价。如宋末丞相陈宜中、明嘉靖首辅张璁等等，无一不是如此，也许这是历史恶做剧大背景下大人物们的宿命吧。

不过，聚讼徒嚣然，谁别是与非，成败转头空，徒留一饭后谈资耳。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