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丽岙人部落

山人本自在

    丽岙－美丽的山岙。（在浙南沿海一带凡带岙的地名，在古时候应该都是海湾）它是温州瓯海区的一个小镇，人口不足五万， 但却是名闻遐迩的侨乡。本世纪以前，这里一直归属于瑞安县管辖。有史来就是温瑞交通之要道，市井繁华，104国道贯穿南北，交通便利，尽享地利优势。据丽岙侨联统计，全街道现有华侨三万两千七百多人，占总人口的70%（分布在27个国家与地区），主要集中在欧洲的法国和意大利，其它国家比较少。最早走入欧洲的丽岙人，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那时候就有丽岙人以劳工身份到达法国。后来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国门打开了，掀起了一轮出国热，丽岙人开始携亲带友，通过各种途径，来到欧洲。经过几代人的繁衍，现在已经有了几万人……
   八十年代初 那个时候，中国还比较贫穷，普通人的收入还很低， 月工资都只有几十元，农民收入就更低了。记得八四年我家盖房子，一个熟练的泥水工师傅的日工资才只要五元，普工只有两块五。而当时在法国一般人月工资有三四千法郎，换成人民币一千多了，月工资已经相当于国内十几倍。有历史数据可查，83年一法郎兑人民币的官方汇率是1:0.285，后来国家为了刺激出口，增加外汇收入，人民币不断大幅贬值，到八十年代末，就差不多达到1:1了，最高曾经到达1:1.5。虽然工资也涨到两三百元，但是相比一下，在欧洲打工干一年就相当于在中国要干十年以上。所以很多人为了赚钱千方百计通过各种非法途径，不惜以身犯险偷渡去欧洲。
      那时候想通过正常的途径出国是很难的！想出国第一步首先要办理护照，这就是第一难。那个年代想申请一本个人护照是很不容易的！不像现在这样拿着户口本身份证直接就好办了。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审核，要填写从小到大的所有履历，审查家庭成份政治面貌，家庭成员都必须清白没有任何污点。还要查你的祖宗三代六亲九眷，不管哪里差一点都不行，就直接给你退回来了，不需要什么理由。好多人这第一关就过不了，当时的公安局外事科可以说是最牛的部门！即使有了护照，想通过正常的探亲或家人团聚出国，签证也很难很难！不知道要等猴年马月……
      既然正路走不通就只能走旁门左道，因此而滋生了一门灰色的地下产业，就是“包送”偷渡出国，俗称蛇头。偷渡是一门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必须要有严密的组织，周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要有专人负责。偷渡的路线很多，有乘飞机乘火车的，也有翻山越岭爬野人山的。一般有护照的都是先到东欧国家（没有护照也没有关系，有人会帮你去外省办护照），比如罗马尼亚，波兰或者匈牙利，因为那时候这些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签证比较容易，有的甚至不需要。然后躲在集装箱或油罐车的夹层里，先偷渡到接壤的西欧国家边境，如德国意大利，再专门有人开车送到法国，一条龙服务。西欧国家的边境一般查的不太严，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相对比较容易蒙混过关。还有些人是从云南边境，先翻山越岭偷渡到缅甸金三角，然后再到泰国，再用假证件去欧洲。泰国人伪造证件的技术是一流的，那时候没有什么电子扫描，人眼很难识别真假，更没有人脸识别指纹识别技术，再说偷渡集团都会买通关卡，哪个时间哪个航班到达，他们都事先安排好了。具体情节之惊险曲折，跟间谍电影差不多，在此就不一一详述了。偷渡失败或途中被殴打被污辱甚至死人，也时有所闻，但为了发财还是有人不怕死前赴后继。偷渡的费用最初一个人三四万到后来涨到十三万，到目的地后，自然会有人通知你法国的亲属或国内的家人付钱，然后再把人接走。当时很多人都是借了高利贷出去的……
       经过千难万险到了欧洲后，这仅仅只是走入欧洲的第一步，才发现欧洲不是天堂！往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如果有亲友投靠那还好些，但也是暂时的，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如果没有人收留那就更可悲了，流落街头语言不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的人原来答应好好的，等到真正要找他帮忙就打退堂鼓了。也不能全怪人家人情淡薄言而无信，毕竟生存环境恶劣，大家都不易！侥幸有人愿意收留了，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人情了！接下来首先就得打工，刚出去没有合法身份就只能打黑工，八十年代初出去的这批人，基本上都有过打黑工的经历。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十几个人在一个地下室里，没日没夜拼命干活。也真是难为他们，大多数人在国内都是农民或者别的行业，根本没有踩过缝纫机，摸锄头打石头的手，拿起了缝衣针，到了这里都必须马上学会适应。吃睡都在地下制衣工场里，白天烫衣服的木板，晚上就当床睡了。半年都不见日光，没人强迫都是自愿的，只为早日把出国借的高利贷还了。还要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警察突然袭击检查，如果运气不好被查到做黑工，不仅要坐牢还要被遣送回国，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前面吃的苦头就都白吃了，巨额的包送费也打水漂了！
      好在温州人特别能吃苦耐劳，亲友间也比较团结互助，经过一两年的艰苦奋斗，有了一点积蓄就可以在外面租个房子，然后可以从制衣工场里拿衣服回来做了，如果房子大一点还可以雇一两个人一起干。这样虽然还是要日夜拼命，逢到赶货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那是家常便饭，但毕竟有了栖身之所，多劳多得，算算干一天有多少钱，心里还是挺美的。为自己干再辛苦也值得，一分辛苦就有一分回报。只盼着等到某一天有了合法居留的身份就好了。欧洲一般过个几年对非法移民都会有一次大赦，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如果赶上了就是你的运气！也有通过申请难民的，还有假结婚的，总之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要先弄到一个合法身份，才能站稳脚跟。有了合法身份才可以做生意，开店办工场，才能有发展前途……

这一代的温州人就像荒漠里的骆驼草，生命力特别强，特别能吃苦！只要有阳光有点泥土就能顽强生长，有一种摔倒了也要抓一把泥的劲头。虽然文化层次普遍都不高，但能很快适应生存环境。这一代人真的完全是靠艰苦奋斗白手起家勤劳致富的！到欧洲没几年就完成了原始积累。有的人就开店办工场当老板了，后来陆续把国内的亲友带出去，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连犹太人生意也做不过温州人，纷纷把店面都转给了温州人。巴黎十一区的服装批发市场，基本上都被温州人，主要是丽岙人占领了。在意大利一个叫普拉托的城市，更是路上碰到都是讲温州话的人，温州话成了半官方的流通语言，连警察都会讲温州话了。老外都搞不懂这些连法语意大利语都不懂的温州人，是如何这么快把生意做起来的！有的人事业确实很成功，徐x成就是其中一个佼佼者之一，他是丽岙人中间少有的在国内上过大学后出去的，思想境界和格局与众不同。从开始卖义乌小商品，到后来自创品牌，专门做女鞋。现在在国内有好几个专门的代工厂，每年出货量都有上百个集装箱，连锁店遍布意大利大小城市甚至全欧洲。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了，还是一个儒商，这种人其实在国内也能做的很好。
       如今这一代丽岙人，奋斗了大半辈子大都退休了，现在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在父辈打下的基础上，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大多都有稳定的事业，主要还是从事餐饮.服装.鞋类，小商品等行业。近年也有少数受过高等教育的成为律师.会计师.医生。老一辈人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有的甚至是文盲，吃过很多没文化的苦头，所以对下一代的教育都非常重视。第二代第三代的华人子弟都受过西方文化教育，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识也基本上西化了，完全融入了西方生活，有的甚至加入了所在国的国籍。但大多数人也只是混了个温饱，毕竟大富大贵的只是少数。笔者十多年前去欧洲旅游，很多亲友在法国待了几十年，也没有出去玩过。我问过好多人枫丹白露在哪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平时他们只知道埋头苦干拼命挣钱，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享受。当然现在不同了，好多人也都每年出去旅游，回国也到处旅游观光。只感叹中国变化太大了，要知道这样当年就不用冒险出国了。有几个朋友原先在国内是民办教师，如果没有出国，现在退休工资都有七八千，真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前几年这些人都纷纷回国恢复身份证，这也要费不少周折。因为在国内如果没有身份证，什么都办不了，出去旅游买票住酒店很不方便，护照竟然不好使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欧洲现在的生活跟现在中国的生活水准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近些年中国经济发展越来越快，很多方面已经超越欧洲了。尤其这两年的疫情，更体现出制度的优越性。很多在海外的人都羡慕国内的生活安定。在欧洲你有钱也不安全，你开个好车背个名牌包都会遭到抢劫，还会招来警察。老百姓是最讲实际的，什么民主自由都不如生活安宁更重要！太自由了反而社会不安定。所以很多海外华人都尽量把钱汇到中国来，还是存在中国最保险。近年来很多人回国置业，带来大量资金，以致小小的丽岙镇，外汇存款额历年来都占浙江省前茅。短短一条几百米的街道上分布着工农中建邮五大国有银行，还有民生兴业农商等十几家银行网点，经济规模可见一斑。
    回国的丽岙人多了，还催生了一个新的特色行业，就是咖啡巴。丽岙的咖啡名声在外，大街小巷遍布各式咖啡巴，装修大都是欧洲风格，要喝正宗的意大利咖啡，还真的要到丽岙来喝。价格亲民味道还正宗，十元一杯意式咖啡，还免费提供瓜子柠檬水，时间不限。三五朋友闲坐聊天，喝喝咖啡品品红酒磕嗑瓜子，谈古论今忆苦思甜，天南地北古今中外，股市汇市趣闻轶事，疫情动态奥运赛事，无所不聊。这也算是侨乡一大特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