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温州人都应该还记得“民主十八号”,那是一艘温州到上海的客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不仅仅是一条普通轮船,还是庞然大物的代称。比如说形容什么东西大或者笨,就说像民主十八号一样。实际上它也就是一条三千吨位的沿海客轮,放在现在根本不起眼,可在当年却算是大轮船了。
早年的温州,不通火车也没有机场,温州人想出去闯世界,只有两条路。陆路要坐七八小时的汽车,先到金华,然后再转火车北上或南下。乘汽车一路颠簸,满身灰尘,还经常出车祸,所以乘轮船是出门的首选。当时七十年代的温沪航线只有一条民主十八号,在温州至上海之间往返,四天才有一班。后来八十年代又投入了繁新.荣新.昌新.盛新号四条新轮船,简称繁荣昌盛,吨位也比老的大。航班增加到两天一班,最多时每天一班船。但温州人还是对民主十八号的记忆最为悠久。
‌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温州人出去做生意的成爆发性增长,跑业务的,开店的,弹棉花的,倒卖各种商品的……各种人等都有,满天下都是温州人。两天一班的船票根本无法满足需求。那时候如果有个什么亲友在港务局上班,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看门的,只要能搞到船票,那简直是吃香的不得了。船票紧张也催生了一门产业,专门倒票的黄牛党,这些人内外勾结,一张船票能够炒到十来倍,一点都不夸张。为了买一张船票,排整夜的队那是家常便饭,还经常有人为了买票打架斗殴。票贩子被判刑坐牢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俗话说海水不干海贼不断,只要有钱赚,还是有人铤而走险的。尤其春节过年时,上海回温州的船票那更是紧张的不得了,一票难求奇货可居!温州人在外面打拼了一年,过年时个个都要回家,归心似箭,不管多贵都有人买。还记得当时三等舱的船票价格是8.7元,四等是7.6,五等是5.5,二等仓也只有10.2元。当然这只是正常的票价,一般情况是很难买到的,经过黄牛票贩子那就是市场价,随便他说多少了。当时如能搞到一张平价的票就高兴坏了!
笔者早年曾在社办工厂当推销员,经常出差,所以不知乘过多少回轮船了。那时候轮船大多是停靠在安澜亭码头,偶尔也有停泊在朔门麻行码头。开船前的码头上,熙熙攘攘,摆满各种卖熟食的摊位,酱油肉.鳗鲞.酱菜头.墨鱼干……应有尽有。旅客大都会买上一些食物带船上去吃,有几个人一起作伴的就更好了,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打牌下棋聊天,不亦乐乎!船上虽然有餐厅,但是很难吃还贼贵!上了船以后各自找到自己的房间和铺位。二等在最上面,视线最好,房间里有两张床,上下铺睡四个人,有卫生间。三等的在上层主甲板,有窗户,外面是走廊,一般都是四张上下铺,睡八个人。四等在中间,有两个脸盆大的窗户,因靠近水面,平时不能开窗,一个房间有六张床,住十二个人。五等的在最底层的船舱里,是大统仓,一两百个人住一起,没有窗户,空气污浊,灯光灰暗,夏天更是闷热的不得了,但好歹还是有一张床铺。还有五等散席的那就更惨了,连床铺都没有,只能去服务台领一张草席,在走廊或者船仓底部,随便找一个地方,草席在地上一铺,将就一个晚上了。早年温州人的艰苦创业精神可见一斑。
温州到上海有三百多海里,正常要航行二十多个小时。而且还要根据瓯江潮水,要等到潮水平了才能进港。如果遇到台风天气,船要是误了潮汛,就得再等上十二小时。一条船也是一个小社会,三教九流黑社会各种人等都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一般也就是赌博偷盗,出门在外自己小心,不要听人唬,不参与就好了。小偷小摸是肯定有的,但好像没出过什么大事,因为如果在船上犯了什么事没地方逃的,除非跳海,船一靠码头警察已经在那里等你了。我曾经碰到过一次有人跳海自杀,幸亏是白天,没死成被救生艇救上来了,就像看了一场真人秀。如果是晚上是肯定没救的……
俗话说海上是无风三尺浪,碰到天气好,不怕晕船的可以上甲板上吹吹海风,看看日出日落拍拍照,帆影点点,海鸥飞翔,没见过大海的人会感觉挺美的!如怕晕船的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床铺上,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吐的稀里哗啦的,丑态百出。有的人天生不怕晕船,本人也是的。
每次从上海回来,轮船一进了瓯江口,心情马上就自然的兴奋起来,那种快要到家了的感觉,特别令人激动!洞头.灵昆.黄华.白楼下.欧北,越来越近了,能看见江心屿的东西双塔了!岸边的房子都看的清清楚楚,有人在喊叫这是我家我家……船舱里都待不住了,个个都跑到甲板上翘首以待,望眼欲穿,欢呼雀跃,迫不及待,恨不得跳下船游过去。回家的感觉真好!!!
到了上世纪末,自从温州机场通航,金温铁路通车,再加上公路长途车的增多,出行可选择的途径越来越多,也更方便快捷。再也没人乘轮船了,这条通航了近半个世纪,为温州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盛极一时的海上航线,不得不告别了历史舞台,如今也只留在我们这些过来人的回忆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