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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供销生涯-初出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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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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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6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浙江
      一九七一年,那还是文革中期。武斗的硝烟还没散尽,政治风云变化莫测,你争我夺,运动一个接一个,社会动荡不安,个人的前途也一片渺茫。读书是读不下去了,反正读了也没有出路,决定弃学。那时候没有高考,大学只接受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必须是三代工人阶级或贫下中农。只要是根正苗红,即使你文化水平再差,交白卷也无所谓。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根本没有资格,不抱奢望。曾经想去当兵,这是个好出路,退伍就可以分配工作,体检都已经过了,是海军潜水部队,可恨政审被刷下去了,说我爸曾经戴过右派帽子,其实就是那个负责政审的家伙跟我爸是两派,故意使坏阻挠。想当工人吧,国营大集体的工厂根本进不去,除非你们家有人是革委会主任,背景够硬,否则想进连门都没有。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再退求其三,总得找一条谋生之路养活自己吧。那年我十七岁了,不好意思在家吃闲饭,男儿十八岁必须自立的。后来还是托人介绍无奈进了一个社办工厂。社队企业的社会地位是最低的,找对象都找不到,虽然很沮丧,也没办法……
       刚进厂我先是跟别人学做模具的,干了一阵子。后来因为一个亲戚在某个国营工厂当供销科长,可以搞到一些紧俏物资,就让我当了临时采购员。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年代,除了空气,什么东西都是计划分配的。所有生产资料,连一枚铁钉都要计划分配。社队企业要想搞到物资,必须想一切办法,利用各种关系走后门。再后来厂领导看我头脑灵活有点文化,能看懂地图,胆子也大,是个跑供销的料,就培养我当供销员,这可是个重要工作。一个企业能不能生存,关键看产品销售好不好。所谓供产销,其实销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们当时的主要产品是一种信号指示灯,就是安装在仪表盘上红红绿绿一排排闪光的那种指示灯。用户主要是那些生产开关柜或者仪表盘的集体小厂,国营大厂是很难打进去的,还有就是那些偏远地区的机电公司。但推销产品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当时采用了一种方法,先是收集各地的电话本,再根据电话簿上的单位名称和地址,向那些有潜在可能的用户发业务信和产品照片,如果有了信息回馈,再马上寄样品或派人去,这个比盲目上门推销被人赶出来要好的多。用这种土办法如有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就不错了,绝大部分都是石沉大海,所以必须靠海量战术,寄信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弊端就是不了解对方实际情况,有的单位看牌子挺唬人的,可实际是假大空,造成发了货收不到货款的情况屡屡发生,所以不得不谨慎。
       我第一次出差是去河南郑州。一个叫什么中原开关厂的有意向跟我们合作。厂里决定派人去看看,其它两个业务员,一个去东北一个去西北了,只有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了。那时候我也是少年壮志不言愁,就自告奋勇说让我去,别的不行,普通话还是可以的。当时主要是好奇心驱使,没出过远门,没乘过轮船火车,心里跃跃欲试。就这样,我一个人背起行囊带着样品出发了。
       第一站上海。上海滩原来只是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这回算是身临其境了。那时候是文革时期,也没有什么灯红酒绿十里洋场的,就是洋房多一点,黄埔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倒不少。先是跟着别人去一个黄埔区旅馆服务站排队,凭介绍信的等级分配给你一个相应的旅馆。那时候旅馆很紧张,不像现在酒店宾馆到处都是。我们这些社办工厂的介绍信是最低级的,一般头一天都要先睡澡堂,要等晚上澡堂那些洗澡的人都走了,再给我们睡。第二天一早就被赶出来,拿着头一天睡澡堂的收据再排队分配旅馆。上海人当时对外地人很歧视,凡上海市区以外的讲普通话的统统叫阿(xia),就是乡下人的意思。在上海待了几天,买了张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黄埔区(以前的法租界)的街道,只要是以省命名的都是南北走向的,凡是以城市命名的都是东西走向的。几天下来对黄埔区周边的道路就基本摸清了。接下来就买火车票去郑州了,这个倒不难,上海去郑州的火车比较多。我买的是坐票,那时候有规定,夜里坐车是有补贴的。
        坐火车如何辛苦就不必说了,坐二十几个小时对年轻人不算什么,比起那些没有座位的,已经是很幸福了。到了郑州,这个河南省的省会,历史上就是中原的中心城市,周边的洛阳开封都是古都。交通繁忙,是铁路交通的十字路口,京广陇海铁路在此交汇。首先自然还是找地方住下来,旅馆名称就叫中原旅社。郑州这个地方很多单位都是以中原命名的。所谓的旅社就是一个大车店,很大一个院子,中间停放马车,两边是马厩,那时候汽车很少,拉货主要还是靠马车。里边有一排平房,大统铺,厕所在外面院子里,门口登记的地方有存包处,有重要东西可以保管。好在里面有食堂,吃饭要用全国粮票。
    安顿下来以后,我就去找那个单位,找到以后见到他们一个科长,是一个会抽烟的中年女人,她对我们的产品根本信不过。我提出可以货到验收付款,如质量不符要求就全部退货,这也不行!我苦口婆心跟她诉说社办工厂如何生存困难,又说党中央也支持社队企业发展等等。还谎称自己是插队知青,如果完成不了任务回去无法交代,请一定支持支持,只差哭求了,期望获得同情。最后才勉强同意各种型号都要一点试试,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次。我高兴坏了马上发电报叫厂里以最快速度邮寄发货,我在这里等。我想等一个礼拜货到了以后如没问题,希望可以再跟他们签订下一步合同。
       在等待的日子里,顺便去周边玩了玩,乐极生悲,身上的路费花光了,打电报叫家里汇款,没想到那几天,温州发生了文革中最后一场武斗,电报电话全部中断。汇款也是需要通过电报汇的,电报中断汇款就汇不了。温州的武斗持续时间之长,在全国也是典型的,最后还是支左部队介入才结束。最惨的是那些死于武斗的人员,都白白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据资料显示,文革中武斗温州共死了1018人)。
       眼看旅馆费没有了,而且马上就要饿肚子了,不知如何是好,真是愁死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去跟旅社服务台说自己没钱了,因武斗电报中断,汇款汇不过来,要过几天才能到,吃饭的钱都没了,本来只希望旅馆费先延缓几天,别赶我出去,没想到这个中原旅社,竟然还可以借钱给我。真是谢天谢地,天无绝人之路,吉人自有天相!到如今几十年了,我还忘不了这个简陋如大车店一样的中原旅社。后来想想也是,当时汇款是必须汇到旅社的,否则你根本收不到,所以旅社不怕你跑了。最后,汇款终于收到了,货也收到了,那个单位也跟我们签了一个几千块钱的小合同,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初出茅庐第一次出差,没有空手而归就不错了!兴高采烈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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